小年夜那天给老妈子打电话,濯濯然聊起家常来。
家里天气很好,不怎么冷,时不时还出些太阳。爸妈休工在家盖新房子,活蹦乱跳的,总也闲不住。养了十几只鸡,都肥肥白白的,就等我们回家时宰了吃。地里的菜则迟些,得过年才有。
我油然神往,砸吧砸吧嘴说:“如果能请到假,一定回来。”
老妈子哈哈笑着,“你大哥九号回来,今年没什么活干,假早放。你小妹除夕前一两天回来。就差你了。请到假记得跟我说一声。”
“一定一定”,我连连点头,早有预谋似的问,“对了,妈,今年家里裹粽子吗?”
“哎,没呢,人不齐,弄起来也麻烦,就算了。”
我幽幽一叹,好一会没回话。
按惯例小年夜家里都会弄些东西蒸着吃,或裹粽子或包寿桃或蒸年糕,不一而足,寓意蒸蒸日上。
裹粽子相对简单,也比较好吃,所以我们兄妹念想较多。
严格算来,家里的小年夜传统是包寿桃。奶奶最喜欢它。
我爱亲近奶奶,所以也极怀念这个。
在那些言笑清浅的日子里,小年夜氤氲着质朴的年味,孩童三三两两,鞭炮断断续续,相约张扬。大人们则眉眼带笑地拾掇着房子,邻里相呼,融在熹微的晨光里。
奶奶背着一袋米出门,走得又轻又快。
我忙追上去问,“奶奶,你这是去哪?”
“碾点糯米粉,下午包寿桃吃”,奶奶停下来轻轻摸着我的头,“你帮我摘些菠萝蜜叶好不好?”
一听寿桃,我顿时雀跃,“好啊好啊!可我也想看碾米。”
奶奶压低声音说,“碾米的地方有很多狗,可凶呢,会咬人,你不怕?”
我缩了缩脖子,“那……那我还是去摘菠萝蜜叶好了。”
开玩笑,你说不怕?想当年我只被狗爪子轻轻划那么一下,微微渗了点红,都已经被人用银币蘸米汤刨了半小时的血,还得梗着脖子捏着鼻子灌一个多月的中药!结果……整整半年的吃食都隐隐透着苦涩的中药味,简直生无可恋。从此,我见狗都绕道走,
奶奶挥一挥手,带着笑意走远了。
我蹦成一匹旷原上追风的野马,“哥哥……妹妹……摘菠萝蜜叶子去咯,奶奶今天包寿桃……”
……
午饭后,我们兄妹三小只负责清洗菠萝蜜叶,嘻嘻哈哈闹个不停。妈妈在厨房忙碌,生火,烧水,洗锅,炒馅,乐在其中。
奶奶搬来凳子坐簸箕旁,开始和糯米粉。
爸爸在一旁看着笑笑不说话。
一切准备就绪,奶奶擦擦额角的汗说,“坐过来,开始包喽!”
我们三兄妹的响应最积极,近乎是跳过去的,可惜就待不住,左右乱窜没个定所。
妈妈把筷子和汤匙放装馅的盘子里,坐到奶奶身边。
爸爸不知何时已经跑楼上看电视去了。
我眼巴巴看了一会那些油亮亮的馅,忍不住了,伸手就想抓几粒花生米解馋。妈妈剐了我一眼,“怕不够,少吃点。”
我憨憨笑着,抓起花生米就往嘴里倒,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
妹妹眼睛一直偷偷瞄我,见我得手,也明目张胆抓了几颗细细咬着。
哥哥也斯文不到哪去,直接手抓,猛嚼椰丝。
奶奶笑不是,骂也不是,只好加重语气叫我们少吃些。
我们兄妹当作没听见,时不时就来两把馅塞口,乐滋滋的不行。
奶奶和妈妈知道劝不了,只好对望一眼,齐齐叹了口气,“放少点馅,省的到时候不够”。
奶奶先动手包寿桃,她动作很娴熟,也很优美,像个专精雕玉琢粉的大师。
她会先掐一小团糯米放簸箕上,滚圆,压扁,蘸点生粉,再双手串珠子似的把糯米扁捏薄揉圆,摊手上,右手夹些馅进去,拨捣几下,然后大拇指和食指捻合,中指配合着抹弄,滴溜溜一圈,继而轻轻一拧一按,一个寿桃就出来了。
刚弄好的寿桃圆圆鼓鼓的像包子,一个个整整齐齐放簸箕上,像参加展览的模具,十分的好看。
妈妈包得相对慢一点,也差些火候,寿桃有大有小,圆扁不一,卖相略差,但绝对足料。
最惨的是我们三兄妹,完全就是搅局的,包的寿桃不是肠穿肚烂就是歪瓜裂枣,丑出新境界。
最令我想不到的是一脸无所谓的老爸。
他过来时我们正忙的火热。
他笑了笑就往糯米团那里挤,伸手捏下一小团,轻轻一摔,一拍,一翻,再一搓,一个薄饼就出来了。简直不要太帅!
再看他夹馅,回口,摆放,一气呵成,干脆利落,让人叹绝。
一家人就这么跳脱地包寿桃,有说有笑,其乐融融。
寿桃包好后会用菠萝蜜叶裹着,一个个挤放在簸箕里,满了再拿去厨房蒸。老爸管火。
半个小时左右,清香已然漫溢厨房。那是一种很奇特的味道,有点甜,有点糯,又有点菠萝蜜叶的暗香。一打开盖子,香气馥郁,如浪席卷,能将你的灵魂热腾。
此时的寿桃近乎透明,闪着盈盈油光,十分的诱人。
爸爸会先偷吃,笑的脸溢红光,幸福得不得了。
我们兄妹不甘落后,探爪便抓,连扇带吹,忙不迭把寿桃往嘴里送。
很甜,很香。满嘴流糖,唇齿逸香。磊磊落落的幸福满足。
一家人都会笑,一直笑……
“喂,上班了吗?”
老妈子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
我深吸一口气,“没,想家了……”
是啊,想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