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和戏剧的表现方式不太一样,戏剧没有办法做太多内心的描述,只能通过一些外部的戏剧化的展示来编织戏剧的进度,来讲故事。我希望让大家看到现代都市里,不同的男性和女性的典型,他们对于情感问题的处理方式,他们的挣扎,他们的坚持,以及他们为彼此的付出和自我成长。”
——《我的前半生》编剧 秦雯女士
由秦雯担任编剧,沈严执导,黄澜任制片人的电视剧《我的前半生》正在热播,这部剧改编自著名作家亦舒的同名小说,将故事背景从1980年代的香港移植到当下,并在角色设定及剧情发展中做了大量开创性的修改,引发了朋友圈的现象级疯狂大讨论。
有原著党愤怒吐槽、质疑改编失当:亦舒的人物是要好好上班,体面做人,要穿着得体,要读书识字,不管做什么,审美和品格要高人一等,但是剧版却拍成了《樊胜美结婚后会怎样》;剧版女主的骄纵人设与原著完全不符;在小说里分量颇重的子君女儿安儿去哪儿了?更有网友无奈的给出终极差评:何苦要挂着原著亦舒四个字?
“原著党们”的愤怒心情其实不难理解。子君和涓生,原本是是鲁迅小说《伤逝》里的人物,亦舒将故事背景搬到了上世纪的香港,并参考《伤逝》中的情节,改用子君的内心独白来描述故事,刻画“中年阔太”子君在经历离婚后,完成了女性自我意识觉醒,认识到独立的重要性,重获了爱情和婚姻。
在亦舒的原著中,子君大学毕业后嫁给了当西医的史涓生,开头过了些苦日子,熬出头后成为养尊处优的阔太太,最初性格木讷,但品位不凡,育有安儿和平儿。而在电视剧里,子君却摇身一变成为招摇、骄纵、市井的女人形象,爱穿花花绿绿的衣服,成日最怕的就是丈夫出轨。
影视剧借力文学IP的现象来路已久,由于影视市场愈做愈大,值得拍摄的原创剧本供少于求,这就使许多制片公司把目光转向有改编价值的文学作品。所以,近年来无论电影还是电视剧,很大一部分都源自畅销书和网络小说。
如电影《深夜食堂》《霸王别姬》《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匆匆那年》《狼图腾》《万物生长》《左耳》《道士下山》《三体》《鬼吹灯》《华胥引》,这些文学作品在转变为影视剧的过程中,难免会遭遇时代背景变迁、社会价值观念更替、作品主题更换、编剧偏好、演员风格等因素的影响。
而我们熟悉的《卡萨布兰卡》《教父》《乱世佳人》《绿野仙踪》《辛德勒的名单》《飞越疯人院》《愤怒的葡萄》《杀死一只知更鸟》《日瓦戈医生》《阿甘正传》《呼啸山庄》等24部经典影片,也莫不如此。
笔者是《狼图腾》一书的忠实脑残粉,至今难忘趴在被窝里看陈阵和毕力格老人蹲守狼群的激动心情,可当心目中草原游牧民族的史诗级小说被翻拍成电影后,“我却特别失望,不仅感觉在影片中主角的心路历程缺失,而且情节与主旨与原著均相差甚远”。客观的说,电影《狼图腾》已经可以称作还原原著度比较高的翻拍作品了,但原著党在观影时却普遍难掩失望之情,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其根本原因,来自于文学与影视这两种艺术表达方式的差异。小说用文学语言来讲述和描绘一切:故事、情节、人物、场景、冲突、时代等等,电影却是综合艺术,可以调动诉诸视觉听觉的一切造型和音响手段,以及由演员担任的各种角色乃至动物、动画人物参与表演。在电影中,画面、色彩、影像、音响、主观镜头和客观镜头、蒙太奇和长镜头等等,都是电影语言不同于文学语言的地方,从而也构成了两种大相径庭的叙事方法。
在当代,源自文学的电影改编已占了电影创作较大的比例,即使原创的电影,也不可避免地受到文学叙事和人物塑造等文学经验的影响,诚然,忠实文学原著是对于经典的一种尊重和致敬,但是电影在艺术再创作的过程中也创造了许多新的经典,在依靠现代科技手段使电影技术日趋成熟的今天,理应在电影的独特性方面有更多的发挥和新的创造,对待改编自文学的非原创电影,如果仅仅根据后者是否忠实于原著这一“单一标准”来作为评价体系,不免偏颇。
何谓忠实?如何忠实?首先在原著者和改编者之间就可能存有分歧。更何况在历史悠久的文学与只有一个多世纪年纪的电影之间,往往存有等级差异,这在电影发展的初级阶段尤其如此。
列夫·托尔斯泰曾将电影视为对文学艺术之古老方法最直接的打击,弗吉尼亚·伍尔芙还撒气到电影观众身上,骂他们是用眼睛舔舐银幕的野人。或许当时他们都有各自的理由,但他们鄙薄电影的等级观念并不可取。改编文学IP,即使对应的是经典,因为电影长度有限,也需要割舍。翻拍《战争与和平》《悲惨世界》,必要的丢失也在所难免,什么都要放进去,必然枝蔓芜杂,反倒损害了原著。
所谓忠实,不应是量的实足,而是质的保证,是对经典的精神还原。在电影的改编史上,有许多失败的例子,甚至还有对老电影翻拍却毫无新意的例子,如在国内影坛对《夜半歌声》和《小城之春》这两个超级IP的翻拍,就属此例。
改编不是照搬,而是叙事方式的转换,在转换中可能给出一个新的视角,从而赋予了新的意义。
电影对文学名著的改编成功与否,最重要的要求是对原著故事精华和人文意蕴的复原度,对原著重要人物性格命运的还原度,对原著表现的时代的物质再现和精神再现,以及作为摄影艺术的空间性可视性和视觉效果的赋予和超越。如果做到了这些,那就不仅是一部优秀的改编剧,而是通过艺术上的再创作,重塑了文学经典。
——文/禾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