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三是一个普普通通，本本分分的小职员。这一点从他穿的衣服上就能看出来，普普通通的耐克黑色帽衫，打折时候在奥特莱斯买的李维斯牛仔裤，脚上是一双几乎以假乱真的莆田运动鞋。
他在这家公司已经五年了，可是他的老板还是会忘记他的名字，有时候叫他小张，有时候叫他小王。他在这家公司也不过是负责一些无足轻重的事情，虽然已经三十多岁了，可是还坐在离厕所最近的工位，每天人工帮大家免费过滤一些厕所飘来的气体。
本来他的一生也许都会这么普普通通的度过，直到一个普通的夜晚，发生了一件普通的事情，却让张三坐立难安。
那天是跨年夜，大部分同事都呼朋引伴地赶在下班点打卡离开公司了，因为再晚几秒就挤不上已经人满为患的地铁了，毕竟今天是跨年，到处都会人满为患，除了办公室。
张三坐在空旷的办公室里抓耳挠腮，客户要求今天晚上十二点前必须要提出解决方案，而他的ppt还没有给领导看过。因为领导今天一天都没来办公室。
你一定会说：“为什么不发给领导看呢？”
张三何尝不想发给领导，但是今天一整天，他的鼠标悬停在微信图标上无数次，他就是不敢打开领导的对话框。他不敢，他不敢想象给领导发送过去以后会收到什么样的回复，这些回复甚至可能是他无法承受的。于是他一直纠结到大家都下班走人了还是不敢按下发送键。
正在他纠结的时候，办公室的自动门突然开了，张三吓了一跳，偷偷侧过头撇了一眼：领导来了！
领导匆匆忙忙的跑进厕所，紧接着在厕所用屁声演奏了一出进行曲。接着就是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等这些都告一段落之后，又是一声响亮而冗长的屁而为这一出厕所交响乐画下了终止符。
曲毕，在厕所旁工位坐着的张三惊呆了。“这是他可以听的吗？”他悄悄在心里问自己。尽管不是他的问题，但他内心里却替领导尴尬的抠起了脚趾。
他多想现在就把电脑关了，头也不回地离开工位呀。就在他已经要去按关机键的时候，
甲方发来了信息：“方案什么时候能发？”
本来都站起来了的张三又坐了下去。他必须要给领导看这个文件了，而且还是在这么尴尬的场景下。
领导从厕所出来了，本来他准备直接离开办公室。可是他被张三发亮的电脑屏幕吸引了目光。于是他停下了脚步，一个手搭在张三的肩膀上问：“你怎么还在公司？”
张三被领导突如其来的问话吓了一跳，看着领导搭在自己肩膀上的左手，’他刚刚在厕所的时候好像没有听到水龙头的声音。他是不是没洗手就出来了？’ 张三想。
领导一边搭着张三的肩膀，一边窥探他的电脑屏幕，很快他就注意到了屏幕上张三和甲方的聊天窗口。看完领导像摸到电门一样气得跳了起来。
“怎么回事？！你是猪吗？！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你怎么还不把方案发给客户？！”
不知道是领导完全没有意识到他刚刚在厕所演奏的交响曲完全被张三听到的事实，很快就进入了他日常的神经质暴走模式。还是因为他发现自己窜稀被员工听到以后的企图用愤怒来掩饰羞愧。
总之，本来还在尴尬情绪里的张三这会儿被他的雷霆之怒吓到了，唯唯诺诺的回答：“我本来准备今天等您一来就给您看的，谁承想您现在才来。您要不看一下，如果可以的话我马上给客户发过去。”
“看什么看！客户这边都火烧眉毛了我还看有什么用？！我tm真搞不懂你们这些人每天脑子里装的是什么！你tm到底带不带脑子来上班！为什么每次我tm都要为你们的过错买单？！你告诉我为什么？！”
领导肆无忌惮地在空旷的办公室里转着圈吼叫，仿佛他甚至都不是在骂张三，而是在骂整间办公室。
张三在他旁边手足无措，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能尴尬的让屁股悬空在椅子上，好随时给领导让出座位。
就在领导转圈发泄愤怒的时候，他的手机突然响了。
“喂～亲爱的～我马上下去！我刚就是在办公室处理了一点事情～现在就下去了哦～你肯定等着急了吧～么么～”
挂完电话，领导用手点着张三的眉心，点的张三一屁股坐回到了椅子上：“你现在立刻把方案给客户发过去。剩下的等元旦结束我再跟你算账。”
说完，急匆匆地走了，就像他刚才急匆匆地来一样，只留下卫生间里飘来的阵阵恶臭。
确认领导离开以后，张三小声骂道：“神器什么，不就是有俩臭钱吗，还不都是我们给你赚的！”虽然嘴上在骂人，但是张三手上也没闲着，很快他就把邮件编辑好给客户发过去了。
总算，结束了工作。张三正收拾东西准备回家，突然反应过来一件事情：“会不会是因为我刚刚听到他上厕所了所以他刚在针对我？”想到这，张三心里一惊。他连忙给自己的狗头军师发信息，讲述了刚刚事情的经过。
“你说我要不要给他道个歉？不然他后面可能会给我穿小鞋吧。”张三问。
“你这样确实有点尴尬，但是你如果道歉了会让整件事情更加尴尬。”狗头军师回答道。
张三想了想，似乎也有道理。
——— 元旦结束后 ————
元旦放假结束后，再次坐在工位上的张三觉得领导似乎因为跨年夜的事情而对他有意见。
比如今天，他来的时候跟所有人打了招呼但是没有理会自己。
再比如，他开会的时候从来不看自己。
最明显的是，他今天进洗手间的时候，领导正在洗手，一看见他进来，领导手也没擦就出去了。
张三认为，这一切的一切都归咎于那天跨年夜晚上，他知道的太多了。
他想跟领导道个歉，想让他不要针对自己。可是应该怎么说呢，总不能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听到您放屁的吧。” 张三又一次如坐针毡了。
“不行，我真的要找他说清楚。”张三下定了决心，理了理衣服，确定了自己仪容仪表没有问题之后，敲响了领导办公室的门。
“对不起，领导，跨年夜那天我什么也没听到！”张三一进去就忙不迭的说出了那句话，还深深的鞠了一躬。
等他直起身来才发现办公室不只领导一个人，沙发上还斜倚着一个妙龄女子，她估计就是跨年夜给领导打电话的女生，她听完他的话以后疑惑地看向领导。
领导听到他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之后脸色铁青，无奈的向他挥了挥手赶他出去，让他顺便把门带上。
张三从办公室出来以后更加如坐针毡。’我还不如不去给他道歉，我好想死啊。’ 张三在座位上回想刚刚的情景，脸都涨红了。’但是从他刚刚的表现来看，他肯定知道我听到了吧。就算他之前不知道我听没听到，现在他也一定知道了吧。而且我还让他在心爱的女人面前丢了脸，他以后一定会给我小鞋穿的。’想到这，张三用手捂住了脸，他觉得自己在公司的前途尽毁了。
‘要不然辞职吧，辞职以后我就不用见到他了。可是，如果我辞职的话，还要给他递交辞呈，而且按照流程，他一定会问我为什么要辞职。如果我告诉他是因为我担心我听到他的屁声之后给我穿小鞋，他一定会更恨我吧。’
想象力一旦打开了阀门，就像盛夏时节泄洪的大坝一样，奔腾不息。
整个下午，张三都没有心思工作，惴惴不安，心神不宁，满脑子都是领导对他各种形式的打击报复。他剩下的日子怎么继续在公司混。
甚至连日常下班前的例会他都忘记了去参加，要不是同事给他发信息叫他，他又要犯错了。即便如此，他也是最后一个走进会议室的人，而且由于所有的位子都有人坐了，他只好偷偷站在会议室门边。领导看他进来后，清了清嗓子：
“人都到齐了，我就开始说了。大家也知道最近公司经营状况不是很好，所以我们从今年开始要裁员，预计从下周开始，咱们中间的一些同事可能就要和我们分道扬镳了。当然我会根据大家平时的表现作出公正的判断。”
说完，领导看了眼站着的张三。
张三在接收到领导眼神的瞬间像是被击中了心脏一样，双脚一软，倒地不起。
周围的同事呼呼啦啦围成了一团，看着张三躺在地上抽搐，口吐白目，嘴里还在喃喃自语。
离得近的同事俯下身去，靠近他的嘴边想听清楚他在说什么，可是却什么也听不清。
灵感来源：契诃夫《小公务员之死》；自己按照契诃夫的结构仿写了一遍以后，才感受到契诃夫对白的精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