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生蝉落

文|叶黎

        知了叫了一辈子,有些事情,它真的都知了了吗?
法布尔昆虫记插图

01.

        天地间户名一声雷,我便落到了地上 ,很快我的肤色已由白变黄,再变至大地本身的土色的土色 ,不等人察觉,只霎时, 我就钻入了地下,背靠着天空一般一望无际的勇气 。

        有所食 ,有所养 ,一方水土一方人,一棵树木千蝉孕,没错,我全部的养分都只能靠树木的补给。

        也很有人类会惊呼 ,怎么一只只小小软软的虫子,竟然能穿到地底的深处!是高看了蛆 还是低看了白色的虫子?动物界进化论就是这样啊,朋友,你知道的,有人类实验,蚂蚁能举起400倍的物体,它们是我们的老榜样了。所以我们也必须跑快点,不过我们张的腿虽然和蚂蚁兄弟差不多,这速度却堪忧。

        只有在地下蛰伏三年, 我们才能有一身金色的盔甲。无以为兵皆以为将,金光闪闪很是漂亮。漂亮吗?智商换的,没错,天生不长脑子,繁衍后代的任务占了一半。

        我们生来便知道自己是做什么的,唯二的乐趣就是在树梢听风吟,看夕阳。说起来,我们应该是小仙蝉,毕竟只喝朝露的我们不食人间烟火。我们也不喜欢鸟儿,因为它们毕竟是我们的天敌,可不能拿命开玩笑。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我们忘情的歌唱,从晨阳破晓到夕阳西下,炽热的夏天,热的只是气氛,树枝是天然的床,有树叶的遮挡,非常凉爽,睡觉都不舍的放开。

        除非,我们陨落。


02.

        上天给了给你关了一扇门,注定要给你开一扇窗 ,我们有时刻保持警惕的能力——夜视。

        记得第一次爬树,激动的我爬的特别快。在地下我便知道,低了会被淹死,也挺好奇,不沾地,没有河,怎么会淹死?直到我亲眼见识那死亡的巨光灯和瓶瓶罐罐的水,我吓的魂飞魄散恨不得脱了壳飞上去,无声的尖叫着,一直到我占据“制高点”。其实那一点也不好,树大招风,蝉高招鸟,一不小心就没命了,特别吓蝉。我在脱了壳之后,拖着未展开的翅膀,趁着夜色老老实实爬回树的中部。

        第一次当蝉,怎么可能时时刻刻都注意到有鸟。我看到一只鸟在旁边飞过,好想叫,旁边的老蝉振翅,示意我赶紧闭嘴,我前爪抓住了嘴,力道大的差点把自己的嘴拔了。

        “吱!~” 一只蝉飞起,凄厉的叫着,鸟的嘴已经插入了他的背脊,他活不成了 ,其实我本来可以报信的 ,但 那样死的就会是我了 ,每个蝉都有他自己的命运,鸣叫和繁衍(其实也就这一个)就是我们终生的使命 ,死了一只,还有千万只 。谁出生时不是天生就白的呢?我们的心一点儿也不黑,树也是我们的家,我们怎么可能害死它。

        只是有人嫌我们吵罢了。我们的透明的薄翅注定我们只能短暂的躲避 ,明明上一秒我们还在对歌,在这片林子里大合唱。却总有鸟叼着刚认识的伙伴飞走了,我们的叫声更大,有喊声,有悲鸣,唯独没有哭咽声,即使褪去盔甲,我们依旧刚强,蝉的一生不允许有泪。

        转眼半个月过去了。

        下了雨,恰好有树洞,我就钻进去,和犀牛苟且对视了一天一夜,它熬不过我,谁让我天生没眼皮。

        天晴了,有彩虹,我们“吱~”的欢呼,应声比之前少了好多,看来他们陨落在了这场大雨中。没事,还会有新的成员加入的,这么松软的土,比我当初差点抠烂了手指头要好多了,它们可知足吧。

        寒蝉凄切,对桑榆晚,我也曾想要离开这里,可是这里真的好安静。你们什么时候来,我可以当指挥,让我们再为生命唱一首歌。


03.

        不止如此,夜里简直就是噩梦,没了鸟,还有大型抓捕者,想必这也是弱肉强食的一种吧,毕竟我们进化的如此奇形怪状了。下次我想,我们可以像蚂蚱一样,从地上一跃而起,不知道会不会进化的带毒,哦,那样的话就更像害虫了,会被消灭吧。

        蝉生不易哎,防虫防蛇防人类,防鸟防蚁加防雨。阿弥陀佛,蝉要修禅了,此处便是金蝉寺,下辈子要做个金蝉子。

        雨后一只金蝉听到我的呼唤,爬上树干,离我几米之遥,我看着它离我越来越近,在最近的枝头分了茬,正欲交流蝉经,“小子哪里来,要到哪里去?”,我已把大师风范模仿的像模像样。

        但它并未我应答,我看着它心生悲悯,原来是个不会鸣的哑巴。

        我歇了劲,气势瞬间就低了下来,我告诉它如何做一只蝉,特别是一只德高望重的蝉,如何因果,来世福泽。

        由于交流障碍,我看着它眼中的光一点点变暗,最终它受不了,准备往低处爬去,不敢高声语,也不会高声语,事实上它太不合群,也算不上一个合格的蝉,因为它履行不了任何种族义务,不出意外,它受到了排挤。

        一个蝉说可以跟他做伙伴,叫的声音很高,姑且叫它“小喇叭”。本来做好本职工作无可厚非,但它像是故意引来麻雀,邪恶的想让小哑巴做替死鬼,可惜,麻雀一眼便相中了它,“吱~”的一声渐行渐远,空气安静了没一会,中伤的话语长了翅膀飞来飞去。

      “去死吧,都怪你,你是一个不合格的蝉”。

      “一个哑巴,还跟我们抢营养”。

        “哑蝉哑福啊,瞧瞧它,麻雀都不知道它是个什么东西”。

………

        小哑巴离开了树梢,它飞到我旁边跟我道个别,之后在我旁边爬来爬去,时而缩身体,时而张开翅膀,我终于理解,它说想要去找它的金缕衣,我满脸无语的看了它一眼,说“那玩意早烂了,好好活着就行了”。

      它不听,默默爬下树梢,选择留在树干,那是一条泾渭分明的线,高位和低位,健全去残缺,枝干相区别,却又相连,明明都是同根生的。

        一天,树下蹑手蹑脚的来了一个小孩,手里握着网子,我想提醒,扑棱着翅膀,尖叫起来。可还是晚了一步,小孩发出乐呵呵声音的拿着哑巴蝉,边跑边喊“抓到了,我找到了啊,哈哈”。

        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人和动物的更不想通。又下雨了,这次没有小哑巴听我讲道了,天晴以后,我的声音泛着阵阵嘶哑,只能叫(工作)一会,停(偷懒)一会。


04.

        听说这里要绿化了,我们也很高兴,毕竟家园可以变大了,夏天也会更好看,请原谅我们审美单一,只喜欢高的绿色植物,其实,不止我们蝉族眼瘸,眼睛能辨别的色彩太有限,只比鸟族强一些。

      “知了”“知了”(是啊,是啊),大家附和道。

        可惜后来,留给树的仅够容纳树干的方寸土地,其余的都硬化了,更不要说多余的新树苗了,原来的老树也坎了。大家说迁移吧,不能再待下去了。

        我不想走,这里有我的根,我所有的悲喜都在这里啊。树倒的那一刹那,我被甩了出去,那一刻我听见树说:“孩子,离开这,去那里”,这是树开口唯一的一句,也是最后一句。

        倒下的方向指向一颗榆树,我还想飞回去,陪树伯一起死掉,不料,鸟发现了我的行踪。

        我已经被刮伤腹部,飞不快的。雀鸟恰巧落脚在榆树上,还算合了点心愿,被死神解剖时,我心里竟然是解脱感,桑榆已晚,我也失职该退休了。鸟喙从我背脊上撕扯出一块肉来,我的意识陷入模糊,开始回顾这一生来。

        我是幸运的,幸运的长寿者,幸运的歌者,也是这一切的见证者。

        这个夏天快要结束了,再遇上雨后 ,地上的这一串树枝已经全部干涸。后代,你们如何破土?我很忧心,最后的感觉是有点不甘心陨落地表。

        不知道当土地被足够硬化,会不会还有一只金蝉能爬出地表,炎炎夏日聒噪的还有我们吗?

        从未想过我这只蝉会是这方土地上最后一个、最长寿且能爬上枝头肆意歌唱的蝉。

      最后一眼,伐树的电锯声还在进行,呕哑嘈杂极了,还没来得及同情,意识便去了另一个世界。

      金将军,你该为你短暂一生的努力而骄傲还是为出生的选择而懊悔?


05.

        “爷爷~爷爷~树下有一颗知了欸”,小男孩惊奇的发现新事物,随后又伤心的嘟囔着,“不过好像干了”。

        “嗯,那小宇打算怎么处理呀”老头慈祥的看着孙子。

        “嗯”小男孩看着干巴巴的蝉躯壳,挠挠头,“要不,爷爷,埋了它吧,我见奶奶把果子晒干当种子,明年咱们院子就可以长知了树了”。

        树下的老人看着这只干涸的死蝉,伸手扔进孙子刨好的坑里。刚铲完最后一层土,天空传来雷声,抬头已是乌云密布。

      下了这场雨,就立秋了,老人背着手在房檐下看着流水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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