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是后半夜停的。我推开窗时,檐角的积水正滴落第七声。墙砖洇着深青色的水渍,像未干的墨迹,苔藓却都鲜亮起来,像是谁把翡翠碾碎洒在石缝里。
巷口的槐树在薄雾中舒展枝条。雨珠从叶尖往下坠,穿过蛛网时总要逗留片刻,扯出晶亮的银丝。那些残破的蛛网竟成了珍珠帘,风过时琳琅作响。卖豆腐的板车吱呀碾过石板路,车辙里漾起的水纹,惊醒了睡在梧桐叶背面的蜗牛。
我踩着松动的青砖往河边走。绣球花吸饱了水,蓝紫色的花瓣沉甸甸垂着,倒影在积水洼里开出第二重花。垂柳的绿发浸在河水里漂洗,晨光钻过枝桠,在涟漪间撒下碎金。忽然有鱼跃出水面,鳞片映着天光,恍若银梭划开素绢。
石板桥的缝隙里钻出几簇野草,草尖擎着水珠,像举着整个世界的透明。对岸祠堂的白墙愈发素净,瓦当滴落的雨水在墙根续写昨夜未完的诗行。晾衣绳上的蓝布衫滴着水,风掠过时,布角扬起又落下,像停泊的船帆。
卖花担子从桥头转过来,桅子花的香气混着水汽,在巷子里酿出清冽的酒。挑担人的布鞋踩过青苔,印下一串转瞬即逝的云纹。我站在滴水的屋檐下,看晨光漫过湿漉漉的屋脊,忽然明白古人在雨过天青时,为何总想烧一炉新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