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北黑暗之地的深海,有鱼名鲲,大的无法丈量,不知道有几千里,化为鸟,名鵬,项背大的无法丈量,不知道有几千里。怒而飞,翅膀像天际垂落的云。当海面迴流生飓风的时候,大鸟就出现,借水势风力,飞向极南黑暗之地的深海,那里就是天池。齐国有专门记载奇事的人,他说,大鸟起飞时要凭借水势,翅膀在水面拍打三千里,在飓风中盘旋而上,待升至九万里高空,启程向南飞,飓风通常出现在夏天的六月。
无论天际线上扰动的气团,还是阳光射入屋内映出的微尘,它们形如野马,这是生物吹动的气息在混杂交融。湛蓝静谧的天空,是天空的本色,还是时空无限深远让天空看起来湛蓝?当大鸟从上往下看,大概也是这样子吧。
逍遥游在开篇,以亲历者的笔触,刻画了匪夷所思的场景,读来让人耳目一新。不可能的怪物鲲鹏,借齐人的嘴重复讲出来,让人的思绪在凡人和鲲鹏两个视角、有限与无限两个时空之间切换,感受到两种截然不同的生命体验。庄子的见识令人惊讶,他描述的天空、大海和浮云,尤其是无限时空的蓝天,准确到近乎精确,太不可思议了。
地面的小鸟说,我噌地一下子飞起来,冲上榆枋的树梢,经常因碰到东西而落下,后来就在蓬蒿间飞来飞去,干嘛要费劲跑去万里之外的南海呢?
鲲鹏非鱼非鸟,凭借扶摇羊角的旋风,能直上九万里,因为它背负的不仅有云气,还有整个青天。飞去南海,不是图谋什么,而是适合,命中注定,就该去那里。
名望和功利,是鸟人在蓬蒿之间的凭借。列子御风而行,在山川之间飘然若仙,他凭借的是风势。若不要任何凭借,假如将所有的外物,连同自己的躯壳,一并抛掉,做到无我,就能穿越时空,遨游于无穷化境。
行文到这里,庄子讲了生命的状态和这种状态的凭借,小鸟大鸟各有凭借,这不可改变么?小鸟会回答是的。然而庄子却说,无我然后无穷,令人发指的深刻。
宋国有家人,祖传防治冻疮的灵药,世世代代以漂洗为生,有人要拿百金买下药方,宋人召开家庭会议商量道,全年的营收不过几金,一下子就能挣够一辈子的钱,不如卖了吧。这人买到了药方,便去游说,恰逢越国攻打吴国,吴王命他领兵应敌,在冬季水战中,他领兵大败越军,吴王以土地封赏他。防治手脚冻疮的功用相同,有人得到了封地,有人终日漂洗,为何?地方不同,用处不同。
惠子对庄子说,有一颗臭椿树,树干上长满了瘤子,树枝也弯弯曲曲的不合规矩,大道人来人往,木匠们却对它不屑一顾。你的话就像那颗臭椿树,全是大话吹牛皮,没啥用处,难怪谁都不理你。庄子说,逮老鼠,黄鼠狼要比牦牛有用,你能因此说牦牛没用?臭椿树长在你家里可能没用,可正因为没用,才活下来。把它移到不分有用没用,无需功名的地方,徜徉在无用的四周,逍遥酣睡在树下,不用的东西也就没人伤它,想要困苦都找不到哇。
酣睡在无何有之乡,逍遥游到此结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