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在书法教室练字,忽接到办公室李主任电话,说我的离岗申请已通过,十月份就不用来学校了。听到这消息,我振动了一下,落笔沉思,心绪久久不能平静。我凝视窗外,雨淅淅沥沥地下着,雨点敲打树叶“沙沙”作响。校园里孩子的读书声和雨声相互交织着,阵阵沁入我的心窝,泛起层层的涟漪。我自感周遭的寂静,偌大书法教室唯我一人,空荡荡的,仿佛这世界仅有我的存在。时间凝固着,与我之间的相隔,是窄狭的巷道,是矮矮的篱笆。这雨声、读书声让我的心绪变得更加的潮湿,我仿佛站在旧时空里,迷漫着书法室中的湿润气息穿透了我,心里荡然无存。我慢慢醒悟,其时已是三十八年的教育尽头,我即将离开教学岗位了。
从事教学生涯三十八年,现在即将结束。从高峰台楼小学、林旺小学、林旺教委办到三亚九小,我享受过人生春风的缠绵,秋天的丰硕,经历了严冬的痛苦。1987年8月的一天,我18岁从东方师范毕业,揣怀人生的美好憧憬,带着改变当地教育的梦想,来到高峰台楼小学。当时骑着一辆旧单车,车上载着一个父母结婚时用过的皮箱,皮箱里装着几件衣物及生活用品,穿行在高低不平的山路中,影子与透过橡胶林斑驳的光线叠印在一起,一路欢笑,一路高歌。在台楼小学三年中,我带着年青人特有的蛮劲,以校为家,和学生打成一片。远在六罗村的学生爬山涉水到台楼小学读书,晚上在教室里搬移书桌挤着睡觉,放学后,在教师宿舍后的空地上架起炉灶烧火作饭,菜仅是水煮青菜。看着10多个用石块撸起的小灶升腾起的袅袅炊烟,这不是亮丽的风景线,而是孩子们对知识的渴求,是他们走出山沟沟的一线希望。我内心荫生起丝丝的怜悯与同情,其时我已没有了宏大教育梦想,把孩子们教好是我唯一的目标。我挽留着内心的悲悯与完厚,坚守着灵魂的澄澈与高贵,寻找生命里的另一份开始,努力为孩子们的成长铺设鲜花,让他们掌握知识走出山沟沟。为办学生毕业酒会,我利用空余时间带领学生上山砍柴卖得来150元,换来“狗肉煮青菜”毕业宴。晚上毕业宴间孩子们围着篝火唱呀跳呀,火光映红了孩子们的脸,也暖和了我的心,我内心深处升起一种深深的喜悦感和满足感。
在台楼小学3年,因调动离开时,村委会的王主任设宴招待我,席间王主任握着我的手说,“村里孩子和老师们都舍不得你离开”。这些朴素的语言道出村民的心声,这对我是莫大的安慰和鼓舞。时光是一支发了锈的笔,在台楼小学三年中,我努力用这支笔书写着教育的故事,把快乐和艰辛编织着一抹美丽微笑,开启山村孩子们那扇尘封的门。
多年后的一天,我开车带着妻子和女儿重归当年的台楼小学,让她们“忆苦思甜”。车在弯弯曲曲的山路中行驶,好不容易才到达台楼小学,女儿惊㤉地问了一句“爸爸,你当年的学校那么偏僻,生活那么的艰苦,为什么不辞掉老师的职务,出去外面打工?”我仅是回眸一笑,孩子怎能了解我当时的心呢?
我从高峰台楼小学调到林旺中心小学,又在教委办任教研员,最后通过竞岗进入三亚九小。岁月的无情、生活的磨练,一点点地改变我的容颜,曾经如清泉似的双眼看世界再也不是一幅美丽的画了,“天真”渐渐地挤进了心中最底层。但不管怎么样,都改变不了对教育的初心,我执著地续写新的教育故事。时间就这样一天天、一年年地过去。当我驾起生命这条人生小舟只知孤帆前行,将手中的橹摇了千百个遍,只盼行到水穷处,静看云起时,希望早日见到心中的彼岸,殊不知其时已见到了渡口,不知不觉已走过38年的教育历程。
看看时间已是9月30日,明天起我将不再是学校的一员,38年的讲台生涯将定格于此。我2005年2月进入三亚九小,至今有20年。现在时间就剩下这一天了,我路过走廊,不时和老师们点头打招呼。走到多媒体报告厅处,我摸了摸其大门,20年前的一天,在这里召开九小成立的第一次教职工大会,其时报告厅尚未建好,从全国各地招聘的52名教师站着开会,校长让我在会上点名,从那天起我视九小为自己的家,跟教职工们和睦相处,团结合作,在这片热土上耕耘、撒种、收获。光阴似箭,转眼即逝,我又从喧嚣回到平静,太多的精彩只是擦肩而过了。
时间过得真快,已是下午了,看看时间学生们即将放学,我得收拾好物品准备离校。我先到五楼收好被子和枕头,再去收整书本和杂物。我打开抽屉,找出几本封面扉黄的笔记本,本子上记录着我在九小二十年中的工作情况,我轻轻地拭擦上面的灰尘,有个本子已残缺不完,但我还是整齐地收拾好。想想多年前身为教师的父亲退休,连一张破试卷都舍不得丢掉,执意带回家,当时我百思不解,如今轮到我才体悟到父亲当时的感受。收拾好物品后,我和同事们一一握手告别,离开了学校。
再见三亚九小!再见三十八年的讲台!
-------------------------------------------------------------陈世瑜 匆匆落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