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請法庭採納兩位證人,湯普森之子伯里斯,以及他的班主任達特奧女士。”
“可以,但伯里斯只有十歲,未到達庭審證詞記錄的最小年齡,陪審團只能作為參考。”法官嚴肅地說道。
檢察官笑著插話道:“我也請陪審團注意,班主任女士現在是孩子的臨時監護人。”
埃里克瞥了檢察官一眼,他認識這個檢察官,他們有過多年法庭上對壘的關係,此人絕對是個經驗老道的硬手,雖然面對他埃里克從未輸過。檢察官的插話看似不帶任何觀點,但卻恰到好處地給人植入一種觀念:班主任的證詞會帶有傾向性。
埃里克等待兩個證人入席後,首先面向十分拘謹的孩子,用親切的口吻道:“孩子,我們先從簡單的問題入手,你是湯普森之子伯里斯嗎?”
“是。”孩子低著頭回答。
“十歲?”
“是”
“伊芙琳什麼時候來你家的?”
“一年前。”
“數月後你就要選擇中學了吧。”
“是的,律師先生。”
“你覺得,你身邊的班主任老師可以算得上是瞭解你的人嗎?”
埃里克開始了他一貫的漸進式問詢,他的眼光同時掃視著法庭上的每一個角落,搜集旁聽者、陪審團每一個人的眼神和情緒資訊,以便知道自己的策略有沒有起效果。檢察官的眼睛裏有了警惕,他的確已經把埃里克逼到懸崖邊,但畢竟明星大律師的氣場還在,埃里克精通用迂回的套路影響陪審團的情緒。十二人中只要有一人認為AI伊芙琳殺人企圖不成立,那麼擬態人今天就能自由地走出法庭。
“我想,至少我覺得,老師是很瞭解我的。”男孩的眼神瞥向身邊中年的班主任女士,並且收穫了對方認可的點頭。
埃里克也點了點頭,“很好,孩子。其實我想更謹慎些,因為有的問題涉及人際關係,是個人的隱私,只要你感到絲毫的猶豫或不安,就不必回答我。不過我還是想把問題更進一步:你認為,你和老師之間的關係可以用親近來形容嗎?”
“我想是的,先生。”男孩似乎找到了一些自信,抬起頭來回答。
“那麼你最親近的人是?”埃里克故意壓低了音量。在這關乎輸贏的時刻,他用了一些演技,他要讓陪審團的人相信,他的問題是突發的、無準備、沒有事先安排的,甚至連他這個代理律師的心裏都對男孩的回答沒把握。埃里克必須使用所有手段,在懸崖邊尋找一線生機。
孩子默默地低下了頭,下嘴唇由於突如其來的情緒包裹住上嘴唇。
“他在這裏嗎?”埃里克顯出稍有激動的語氣。
男孩點了點頭。
“是你曾經的監護人伊芙琳嗎?”
男孩微微點頭。
“你恨伊芙琳嗎?”埃里克忽然提出這個問題時,目光在男孩和伊芙琳的臉上往復遊走,他希望這種暗示的動作能引起陪審團的注意,把他們的目光引入男孩和伊芙琳相互的情緒裏,這是他常用的技巧。
果然,伊芙琳不再冷冷地望著黑白花案的木地板,它抬起頭來,瞳神中對男孩充滿了憐愛之意。男孩接納了伊芙琳的目光,“哇”的一聲終於情緒崩潰,他哭得十分傷心,並且猛力地搖頭嗚咽著:“不恨!我不恨它!我永遠不會恨它的!”
埃里克走上前去拍了拍男孩的肩膀,安慰地說道:“好了,很抱歉我的問題令你傷心。你今天做得很好,孩子,你很勇敢。”
埃里克悄悄地喘了一口氣,雖然他從米婭這裏充分地瞭解過情況,但畢竟他在提問之前並不知男孩的即時反應會如何。結果是,男孩的回答和情緒好極了。為了給陪審團充分的觀察間隙,埃里克一直沉默地等到男孩停止啜泣後,才轉頭面向班主任,“達特奧女士,您與這孩子相處了幾年?”
“從他一年級起我就負責他的班,我們已經在一起近四年,並且我會一直陪他到四年級小學畢業。”班主任女士的眼圈也是紅的。
“看得出來,您對這孩子很瞭解,你們的關係也很近。”
“那當然,這是我的職責,伯里斯也是我最喜愛的學生之一,他是班上學習最優秀的孩子。”老師的語氣中洋溢著對自己學生的關心和疼愛。
“孩子十歲,得選擇明年夏天要入學的中學了。不過,我聽說他雖成績優秀,卻不想進入要求更高的文理學校。”埃里克的習慣,是每次期許陪審團仔細傾聽時,反而會壓低音量,同時增加吐字和發音的清晰度。
“伯里斯是個有志向的孩子,他暫時不想去上大學,而想去職業學校,為了以後學習木工,當木匠大師。”
“不上大學,這不可惜嗎?他父親一定極力反對吧。”
“沒錯,我已是個快退休的老師,這一輩子見識過數不清的類似衝突,最後上升到長期的家庭問題。父母的觀點來自于既已成形的社會結構,可是他們往往忘記,獲取知識和技能是屬於孩子自己的事情。通過適當的發掘和引導,許多十歲的孩子已經很清楚自己想要什麼。不管現實如何,未來是他們的,他們擁有的可能性理應是無限的。”中年老師的情緒有些激動。
“所以您作為專業人士,是支持孩子的。”埃里克瞥了一眼檢察官,如果他接下去的問題能打中靶心,對方應該很快會採取行動。
“我當然支持我教導的孩子。”老師義正言辭。
“真的很遺憾,作為血脈相連的父親卻想要擺佈孩子的心願。”埃里克又瞥了一眼檢察官,他的挑釁開始起到了作用,對面的兩個檢察官正交頭接耳。
“的確。”這個老師顯然已經明白該如何配合埃里克的提問。
“那麼作為第二監護人的伊芙琳呢?它是支持還是反對孩子的決定。”
“它也是支持的。”
“這種衝突會演變為家庭暴力嗎?”埃里克提高了音量,他在提出非事實的引導性問題時,通常會顯得理直氣壯。
“反對!法官大人,他們顯然在對臺詞!這樣的問題已經脫離事實根據,完全是在誤導大家!”檢察官站起身,大聲抗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