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江边转一转,我们三个。进地铁里去乘车的那会,我们正走向直梯,有一位穿红色马甲的年轻女子,看到了爷爷手里拎着一根拐棍,就一直盯着,周周走在前面,我走在后面,爷爷被夹在中间,从那女子身边过,她好奇地问一声:他,是不是看不见?我笑一笑:不是。
先前见到过一次的,也不记得是在哪座城了,有个眼睛看不怎么见的,手里拎着一根棍子,身边就是有一位安保人员或者穿马甲的在边上搀扶着,往前走。她这么问,自己能够想象到的是,她在随时等待着,走向前去,帮助那个她能够帮到的。那问有些唐突,却温暖。
太阳在头顶上照射着,气温升高了不少。爷爷穿得鼓鼓的,在江边平整的休闲道上待着,我们两个下到沙地上去,凑近江边,往那延伸入江中的石堤走去。在那个石堤与岸边交际的端口,围绕着那一汪江水,有好些人蹲坐在阳光底下,旁边或者手里,有一根鱼竿伸出。
有一位女子,站立在离开其他人稍远的位置,她手里举着鱼竿,她面向的那边,有好些钓鱼的人在,其中有一位男子,看到了她,在试图和她打招呼:女师傅。他喊了好几声,直到她听到。他问她贵姓;她回他:姓黄。然后,两个隔着水面,简短地聊起来,关于钓鱼。
她起了个头:钓鱼,就是好玩。他跟着说了一串:是的。待在家里也没有事,到这里来钓鱼,好玩,空气又好,太阳晒得又舒服。其实也无所谓,钓到还是钓不到鱼。今天钓到,也不表示明天也钓到。到这里来,还可以聊聊天,胡吹海吹。我们讲话比较粗俗,你别介意哈。
在他的这演讲中,往前走去。心想:都是有年纪的人,说出这些好自然,换了都是年轻人,他看上去就像是在追这个女的啦。这么想到,不免生起了笑:换了的可能性,几乎没有,钓鱼的年轻人本来就少,更何况这是工作日。那女子站立在江边的样子,比旁人有气势。
往前走,右手边有一个小小的沙洲,上面立了一些白白的什么,看似是鸟,半天没动静。盯着看了好一会,边走边看,直到有一下,其中的一个动了,是站立在那,脖子动了的样子,我们才算是看分明那是好些白鸟,看那样,当它们是白鹭;数一数,好像刚好有一打。
她想走到离它们更近的地方去,我想往前走,走到尽头,再右手拐,沿着沙洲往前走,走到另个石堤,再右手拐,走回岸上。往前走,见到路边的沙地,有一些鸡脚样的足迹,猜想应该是什么鸟留下的,就是不知道会是什么鸟。先前在岸边我们捡起了地上的一付蚌壳。
从包里取出一个带封口的塑料袋,小心地将它们放进去,她见到,在边上评说一句:有点,采集标本的样子。她说的有些道理,她不知道我何以想到要捡起:那一付蚌壳,让我想起我的奶奶留下的那一付卦,那是竹子做的,一面凸一面凹,先默默念一番,然后把这付卦朝空中抛起,落到地上,就有了几种卦象:两个凸朝上、两个凹朝上或者一凸一凹。
看到它们在沙地里,想着的正是:这一付蚌壳,刚好似付卦。等真得弯腰去捡起的时候,发现边角的地方已经有破损,这才想起:这两个,扔几次下来,估摸就废了。有点反悔,想把它们留在原地,她倒不肯了:不行。好吧,那就还是带走,后来又见到更多的空贝壳。
不再有捡来做卦的念头了。鸟留在沙地里的足迹,引起了她的好奇。一小块平整的沙面引起了我的注意,先前她在沙面上随意地用手指画出了一个手的形状,这会我提议她,在这块沙面上,画个什么出来。她蹲了下来,在这沙面上,用手指画了很久,直到她交作业。
站在边上,静静地看着她蹲在那,思考着,涂画着。心想的话,下次再来,要给她带个小凳子,让她在这里画个够。这次不行了,爷爷在那里等着,是一个边界,我自己有些想尿,是又个边界:她的画面没有那么饱满的时候,我已经觉得够了,沙面上该剩下多些留白。
画完了,她问一句:你能看懂吗,我画了什么?老实说:我看不懂。她蹲在那指着这里,说是一只鸭子;指着那里说是空中的一只小鸟;指着又一个地方说是一只兔子;指着再一个地方说是房子。除了那个房子,在她画出的那会,我就已经猜到了,其他是一概没看出。
被催着离开,她还会留意在沙面上的鸟的足迹,她还会弯下腰去,在这里在那里,用手指随意地画一画,在沙面上留下她的痕迹。我要赶路的,她执意往右手边的水边去,走在水份较多、踏上微微地会打滑、还会凹下去一些的临水的沙地,才明白她是要靠近那些白鸟。
我们走到了离那些白鸟最近的位置,它们比先前活跃多了,有的在飞,有的在走,个头也大了一些,不过还是太小,看不怎么分明。待一阵,她还静静地站立在那里,没有离开的意思,我显得越来越不耐烦了,一再地催促着她:白鹭到处都有,在别处也能看到,走吧。
走吧,有时候我会弯下腰去,捡起一块小石头,自己觉得好看的那种,有的被留下,有的在手里待一会,就又被抛了出去。她在看那些水,被困在沙地中的水,像一口一口的水塘,有的水深,有的水浅。我们脚踏在的这沙地,连同眼前尚存的这些水,其实都在江水中。
如果不是在这枯水期,如果是涨水的时候。在她弯下腰在沙面上画之前,我们见到了一个塑料袋,和里面装着的插着吸管的两个饮料瓶。它们静立在那里,显得那么突兀,像在述说:这里曾经有两个年轻人来过,坐在它们边上的那块石头上,这让我想起:垃圾不落地。
它们在沙地就像肉中刺。垃圾不落地是一个很简单的诉求,站在那里,看着它们,想象着那两位也许是忘记了带走,也许是无心带走;站在那里,看着它们,想象着那两位也许有一天会留意到要带走的,跨越在无心和留意之间的,是时间的流淌,是这两位的日渐成熟。
记不清是傍晚还是晚上,她跳完绳,我们往爷爷家走回。见到一只狗,我们的目光被它吸引。见到了它撅起了屁股,拉出了很大的两节,在路边的石头台阶上。绳索的那一端是个穿了睡衣的年轻男子,他的手是空的,他看到了那两节,没有丝毫的意思,想要去做打扫。
往前走,她说出一句:他,怎么可以这样?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只能就事论事:有些人就是这样的。我们坐在路边晒太阳时,从收垃圾小推车放着的广播,所闻:从新年的第一天起,垃圾分类的规定已经生效了;所见:街边有分类的垃圾桶,人们扔进去时是不分类的。
就事论事,每件事都有一个过程。在施工的路面,暂时还显得乱七八糟,若是遇着雨天,走过时得踩一脚泥。不过呢,它的状况已经比之前好很多了,它未来的状况会更好一些。等地面显得更干净些,之前在地面随意留下垃圾者会在潜移默化之中,做到垃圾不落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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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周惠来,完成于2021年01月2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