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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乌拉拉一挣,支起耳,扫了一圈厅里。没人。乌拉拉嗅到一股熟悉的馊味。
这味不爽。乌拉拉打个激灵,挠挠鼻,抻抻腿,摇着尾巴朝大门挪去。
馊味在大门那淡了不少。黑又亮的皮鞋不见了。乌拉拉扒着门缝嗅了嗅,门外窸窸窣窣响。“噢呜——”乌拉拉拖长了调,跟猪油花招呼上了。
老马走了。走得急。拖鞋丢得不分西东。乌拉拉嗅了一只嗅二只,直嗅到里间卧室外。门缝下有灯光透出,庄小姐已是醒了。乌拉拉挠挠门,不开,偏过头听着猪油花的叫唤,又“噢呜”、“噢呜”了两嗓子。
乌拉拉眼前一亮,还没赶上撒个欢,被庄小姐的拖鞋砸中脑门。乌拉拉斜躲着跳开,跳开小碎步,离卧室远了,这才吐吐舌,一脸无辜的瞧着那个乱云堆首的怪物。
怪物紧走两步,折进卫生间,拧了把毛巾才记起一声吼,“乌拉拉,滚!”
乌拉拉躺倒在地,打了个滚。漂亮。庄小姐没见着。牛肉干落了空,乌拉拉悻悻地退到大门那,趴了窝。
咻咻——
咻咻——
淡淡的馊味夹着甜甜热浪,乌拉拉上了头。一上头就精神。“汪汪”,乌拉拉用力拱着门,猪油花在门外,它和小肥臀只隔着道大铁门。
一只手香喷喷的悬在乌拉拉头顶,扭开了门把手。“出去。”庄小姐给了乌拉拉一脚,踢得它心花怒放。可爱的性感小肥臀。乌拉拉嗅嗅猪油花的尻,神清气爽,通体酥麻。比庄小姐屋里的馊味好闻。乌拉拉对老马厌烦透了。
“二哈,你家庄小姐咋这会儿才开门?”
“我叫乌拉拉,不是二哈。”
“逗谁呢?你个二哈。还乌拉拉。也不找个地儿照照镜子。”
黏黏的声音真腻。乌拉拉溜着墙根探路,不找镜子照,去墙角撒尿。乌拉拉尿得兴奋。这一早,猪油花发腻的声音让乌拉拉尿出一天的美好。
撒完尿,乌拉拉凑近那一滩湿印子嗅,一个喷嚏,呛着了。
“嘻嘻,有啥好闻。二哈就是二哈。”
“你没闻过尿?”
乌拉拉半嗔半怪怼了猪油花,就势挨近去,蹭蹭猪油花肥嘟嘟的尻。
“死狗,又在墙角尿。这满楼道都是你的骚味。姓庄的丫头也忒没教养,养条缺德的狗,看老娘隔天替她管教管教。小柯,跟妈回家去。”
肥婆买菜回来,一叫唤,乌拉拉就闪。它没躲远,在二、三楼间的过道上,趴着栏杆往下瞅。对门的肥婆唤着猪油花,一先一后进了门。肥婆不甘心,又骂了声死狗,吓得乌拉拉朝四楼蹿了一大截。
乌拉拉踅回原地,打横趴着,捕捉空气里猪油花的味道。它不愿叫猪油花小柯,小柯是肥婆叫的。它爱叫它猪油花。这只柯基肥嘟嘟的尻,一蹭一抹油。
乌拉拉有些饿。昨晚它吃得少。庄小姐一包牛肉干没喂完,老马来了。庄小姐把剩下的肉干朝乌拉拉的食盆里一倒,就和老马搂在了一块。
乌拉拉冲他俩“汪汪”了一阵,没反应,还挨了几脚。有两下是老马的。老马脱了鞋,一股子馊味。乌拉拉躲不过这个味,钻进厨房,趴在储物架旁。架上有袋狗粮,肉粒双拼。乌拉拉守着它,“噢呜”、“噢呜”唤。我没饱,得吃点。
老马在,庄小姐基本上就听不懂乌拉拉的叫唤了。乌拉拉恨老马,越想越气,气不过,扯开嗓子,“汪汪”,震得楼道瓮声瓮气。
“对门的。你那死狗吵吵得烦死人了。有人没,有就支应声。没人?是没人呢,还是没气呢?”
扳着门框,肥婆骂得顺嘴,没瞅见一团大灰影。“汪”。没有老马,拿你泄恨,乌拉拉攒足了劲。肥婆花容失色,“妈呀”虚蹬一脚,推紧房门,喘气不已。
“嘻嘻,二哈。”
隔着门缝,甜甜的热浪,乌拉拉嗅的晕乎乎。它挠挠耳后,痒痒着,只盼能再见猪油花。肥婆不会再开门,乌拉拉好生没趣的扒拉着门口的地垫。
一张小纸片。扒起它,乌拉拉熟悉纸片上的味。喷香喷香的味出自肥婆,没庄小姐身上的香那么淡。肥婆的太浓,浓中含有涩涩的苦。这苦,乌拉拉嗅了齁嗓子,不舒服。
庄小姐也有这样的小纸片。乌拉拉见过庄小姐把它们交到人手里,又从人手上接过肉粒双拼和牛肉干。乌拉拉知道小纸片是好东西,一嘴叼起它,挠开庄小姐的房门。
“乌拉拉,哪来的十块钱?”
庄小姐揪揪乌拉拉的后颈窝,笑语温柔。
乌拉拉脸朝对门,呲牙豁嘴,庄小姐立时会意。
“在对门捡的呀。那是人家的,咱不要。快给人家还回去。”
乌拉拉起初不乐意。凭啥还回去,我要肉粒双拼和牛肉干。乌拉拉看得明白,庄小姐那张脸变长了,叼过小纸片,再一张口,吐在了对门的地垫上。
“好狗,这才乖。来,吃饭。”
牵着乌拉拉两只前腿,庄小姐踩着“快三”进了屋。身后,传来尖细的吠叫,“汪汪”。猪油花,我吃完再来。
早餐没拌鱼油,乌拉拉照样吃得香。没拌鱼油的饭它吃了九顿。
庄小姐的小纸片不多了。老马没送来。
庄小姐昨晚和老马搂在一块,不等于就搂出了小纸片。
“搂也白搂,是不?”
卧室里,庄小姐面如死灰。
“哪能呢。我这不是工程款没到帐么,过两天就有了。”
“呸!”
老马还想接着搂,被庄小姐的痰弹子喷了一头一脸,顿时失了兴致。
失了兴致的老马,就走得急。拖鞋都没趿拉上,光着双汗脚丫,甩手而去。乌拉拉正做梦。直到老马套上黑又亮,走了,乌拉拉的好梦才被摔门声惊碎。
这个梦,乌拉拉还记得。它搂着猪油花,就像老马搂庄小姐。老马搂庄小姐快乐不足,做戏有余。乌拉拉搂猪油花,一味的快乐。
梦没完,乌拉拉醒了。怪老马。老马每次来,一股子馊味。乌拉拉对老马厌烦透了。
食盆吃净了。乌拉拉咂咂嘴,卷卷舌,想出门撒泡尿。顺便再见猪油花。
庄小姐得开门。庄小姐在煲电话粥。厅里卧室、转去转来,半舞半蹈、且笑且乐。
“你二十七了。哈哈,好快,我们毕业四年了吧。五年?真有五年?你瞧我,都记岔了。”
“他也要来?你别逗了,呵呵。我跟他早没关系了。哈,快别说了,再说我翻脸啦。”
“不一定。真不一定。你订在哪儿?沈庄。挺有档次的。今晚?到时……再……一定,一定到。”
乌拉拉铆在庄小姐屁股后,厅里卧室转了几趟。冷不防被庄小姐提溜着颈子,直往大门拖。
“你不是想出去么,现在滚。滚!”
砰。乌拉拉抖抖身子,望着紧闭的房门,老大不痛快。它不懂,怎么又讨庄小姐嫌了。
蓦地,一阵酥麻像过电。乌拉拉偏过头,迎上一只茸茸耳。乌拉拉咬住它舐舐,软顺鲜美,口感似鱼油。
猪油花挣开乌拉拉的舔舐,一头顶过去,“噢噢”,乌拉拉真的要撒尿了。
再次挨近猪油花,这只柯基爆发了。
“别过来,二哈。难怪你常被庄小姐赶出门,原来你这么讨厌。”
“猪油花,别生气。我不是有意的,我就想尝尝……”
“尝什么。一边去。”
乌拉拉耷着头,蜷起身,傻傻瞅着眼前的小肥臀。突然,乌拉拉精神一振,开口便问:“猪油花,肥婆咋放你出的门?”
“肥婆去买姜,放我在门口溜达。咦,我咋和你说上话了。”
乌拉拉蹬鼻子上脸,摇头晃脑蹭过来。它欢喜猪油花不再赶它走。它傍着猪油花,蹭蹭小柯基,全身麻酥酥。
“乌拉拉,问你个事。”
“啥事?”
“今天一大早,从庄小姐家出来的那人是谁?”
“老马。”
“老马是谁?”
“老马就是老马。还能是谁。”
“乌拉拉,你真是个二哈。”
老马是谁,乌拉拉真没弄明白。老马的皮鞋黑又亮,人却不好看。老马爱搂庄小姐,不喜欢乌拉拉。乌拉拉讲给猪油花,猪油花一连“汪汪”了好几声。猪油花一开心就“汪汪”,小肥臂抖得颤索索。乌拉拉见状,又咬住猪油花的茸茸耳,舔鱼油般舐了舐。
“小柯,妈妈回来了。”
肥婆。乌拉拉一惊,三下两下蹿没了影。嗅着楼道里的油烟,乌拉拉吞了把口水,该吃午饭了。
乌拉拉决定回家。回到庄小姐门前,果然见到庄小姐。
“乌拉拉,快进来。唉,你先等等,我把狗唤进来。乌拉拉,快进来呀。”
乌拉拉打门口那人的胯间钻过去,唬了那人一跳。
“别怕,它不咬人。”
听见庄小姐开心的跟人说话,乌拉拉仰起大脸,上下打量着门口的小伙。
小伙模样不坏,身板也壮。手拎宽大的方盒子,有板有眼告知庄小姐,老板派他上门交待事儿。
老板是老马。上谁的门,自然是庄小姐这里了。
“干啥来了?”
“不干啥。就是给您送东西。”
接过盒子,庄小姐掂了掂,不算挺沉,可也不轻。
“老马叫你送来的?”
“对。您收好,我走了。”
“里面是啥?唉……”
小伙几乎是跑下楼的。像我,会蹿。乌拉拉探出头,朝空无一人的楼道“汪”了声。
“进来。”
庄小姐往沙发上一屁股坐下,才松开揪着乌拉拉左耳的那只手。
盒子里是瓷器,贴了景德镇的标。包装上一目了然。庄小姐没拆,她不爱摆弄瓷器。老马那岁数的人爱这玩意儿,庄小姐不爱。
罗小姐今天过生日。罗小姐二十七,生日宴在沈庄。庄小姐答应赴宴,应得忐忑。庄小姐私囊不丰,赴宴心虚。罗小姐在电话里提到的他,又让庄小姐心动。
庄小姐还在发呆,几上的瓷器盒子乌拉拉嗅了个遍。一遍,乌拉拉拿不准。两遍,乌拉拉的自信在摇摆。三遍,乌拉拉发现了宝藏。四遍,五遍……盒子里有小纸片。我的肉粒双拼和牛肉干,还有鱼油。乌拉拉兴奋地大叫,“汪汪汪”,小眼睛眨巴眨巴,闪闪贼亮。
庄小姐唤过乌拉拉,给它顺顺颈背上的毛。俯下身子,对它说上了悄悄话:“乌拉拉,今晚带你去吃好吃的。”
午饭,乌拉拉造得痛快。食盆里是够吃两顿的狗粮。没了。乌拉拉看见,装狗粮的袋子倒空了。空袋子进了垃圾桶。
有小纸片,还会有狗粮。乌拉拉心里不慌,吧唧吧唧嚼得欢。庄小姐也不慌,衣裳裤子丢了一沙发。她没挑着满意的,哪件老马都见过。
乌拉拉凑过来,前腿搭在沙发沿,一条眼看要滑落的连衣裙上,“噢呜”不断。
“乌拉拉,你喜欢这件?”
“噢呜,噢呜。”
“瞧你吃得这一嘴。来,擦擦。”
庄小姐心情爽,抖开连衣裙,跳上沙发换上身。
宽边窄袖,蓝底碎花,胸前一束蕾丝边,庄小姐穿上它,惜着,爱着。看着蹦来跳去的乌拉拉,庄小姐觉得这狗竟与往日有些不同。
沈庄。云轩阁。妆扮贵相的庄小姐见无人干涉,牵着乌拉拉径直进了包间。罗小姐没在。他迎了上来。
是他。庄小姐正色了。
“你好,老同学。”
趁着寒喧,庄小姐拎着的盒子落座在身旁的椅子上。见庄小姐不再顾着它,乌拉拉踞守在盒子前,寸步不离。
小纸片味太浓,乌拉拉按捺不住的嗅。庄小姐给乌拉拉套上狗绳的一刻,盒子靠在门边,很让乌拉拉激动。
带着小纸片出门,庄小姐照例会去街角那家店。狗粮皆在那儿买,乌拉拉对它有感情。
庄小姐赶着乌拉拉上了车。拐过街角,乌拉拉慌了神。透过后车窗,眼见狗粮远去,乌拉拉不由分说“汪汪”大叫。庄小姐捉起小粉拳,一拳擂过去。不疼。可后臀吃了这一记,乌拉拉吓着了。
一路上,乌拉拉听话的跟着庄小姐,紧紧盯着庄小姐手里的盒子。有小纸片,就有狗粮。快乐让乌拉拉脚步轻脆,兴奋都带节奏。
罗小姐返回云轩阁,一声惊呼,和庄小姐搂的忘我。她们一别五年。这五年,她们攒够相见而泣的泪花。
庄小姐哭了,八成受了欺负。乌拉拉可不敢离开眼前的盒子,护主心切的它低声怒吼向罗小姐示警。
“乌拉拉,闭嘴。”
庄小姐抱歉的向罗小姐莞尔一笑,转身拎起盒子。
“这是你的狗?乌拉拉,怪可爱。”
罗小姐没在意庄小姐的盒子,继续逗弄乌拉拉。
“乌拉拉,到姐姐这来。吃不吃苹果,来。”
庄小姐上前一步,将盒子提绳往罗小姐手里塞。
“这是干吗?咱俩还来这一套,你也太见外了。”
“拿着拿着。这么多人看着,推来推去,多不好意思。”
“汪,汪汪——”
突如其来的狗叫把众人吓了一跳。罗小姐吓得手一抖,一爿苹果弹跳在地。乌拉拉踩着那爿果肉,如同撕扯仇敌的脖颈。那次猪油花被流浪狗抢食,乌拉拉扑上去,连撕带咬,没让那野小子讨着半点便宜。这回,“汪汪”,谁也甭想把盒子拿走。“汪”。
乌拉拉扑向罗小姐。云轩阁里,犬吠连连,回音阵阵。小孩哭,大人骂,走避纷纷,四座狼藉。庄小姐在他面前失了端庄,拼命拉扯狗绳,拳脚并下,勒住乌拉拉的性子。
乌拉拉蹿前跃后,淌着涎液,凶凶地狺。瞪着盒子,颈毛怒张,其状如魔。
“这是什么狗啊。太野了。你还养它做甚?”
庄小姐白他一眼。她不怪他对乌拉拉说三道四。她瞥见罗小姐空着的那只手挽住他的臂膀,一脸惊恐,朝他贴得更紧,就有了悔意。
“这狗本来就没养熟,怪得着谁。养不熟的东西。”
庄小姐丢下一句“我回了”,不理会大堂经理的斥责,拽着乌拉拉出了沈庄。
还没到家,庄小姐又哭了。谁欺负庄小姐了。乌拉拉转着圈的瞧着四周,除了前排开车的那人,一路上没出声,不见有谁啊。街角的店打眼前闪过。狗粮。乌拉拉望着后车窗,嗬嗬有声。
“乌拉拉,别叫。到家给你弄吃的。”
进了单元楼,乌拉拉打了两个喷嚏,嗅着了老马的味。
老马从暗处钻出来,打手势,作嘘声,探头探脑瞎张望。
“你吓死我了。大晚上的,干嘛来了?”
“还能干嘛,找你有事。”
“有事。找我能有啥事?你昨晚……”
“快别提昨晚了。我今天来真有事。咱进屋说。快点吧,大小姐。哟,乌拉拉真乖,下回来给你带牛肉干。”
老马关的门。没等庄小姐换上拖鞋,老马抓住她的胳臂直往卧室拉。乌拉拉觉着委屈。庄小姐,我还没吃呢。乌拉拉拨拉拨拉食盆,厅里迸开ー叠声的“啷啷锵”、“啷啷锵”。这音儿抓心,里间屋的两人却闻之不言。
并非不言,里间屋的争吵未见真章。
“我让小易送来的盒子呢?”
“什么盒子?”
“装瓷器的盒子,里面是一套景德镇的瓷器。”
“问它干嘛?”
“我想和你换换。小易这孩子心糙,拿错了。我带了套比那好的,就在车上,等会儿拿给你。你把那套给我。”
乌拉拉趴在卧室外,面前的食盆光可鉴人。庄小姐爱干净,乌拉拉饭后,总会将食盆擦洗锃亮,不着油污。食盆现在空空,鱼油的味儿都嗅不见。
“工程款?什么工程款?”
“你小点声儿,让人听见。”
“……”
“……放盒子里。还怕人听见……”
乌拉拉快睡着了。今天它总共吃了两顿。没见庄小姐用小纸片换狗粮,明天吃啥呢?乌拉拉做起了梦。猪油花,小柯基,油汪汪的尻。凑上去嗅一嗅,比鱼油还好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