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识自己,回馈乡土——云南红河州瓦那村调研心得

原文载于公众号:历史人东锵,欢迎关注!

2019年8月3日至23日,我们在云南省红河哈尼族彝族自治州绿春县瓦那行政村进行了为期20天的田野调查。虽然笔者自幼生长于农村,但是初识哈尼文化依然带来了足够多的惊叹,本次田野之旅亦感慨良多,粗撰小文略以记之。

■ 初识哈尼:从惊奇到熟悉

犹记得第一次在车窗外见到哈尼梯田时的震撼,第一次吃到当地特色的蘸水时的惊艳,第一次在大雨中摘茶叶时的欢愉,第一次见到贝玛(哈尼族巫师)时的印象深刻,转眼间20天的田野经历就已成为回忆。

美丽的哈尼梯田风光

一开始,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新奇,像是闯入新世界的婴儿。很奇怪的是几乎一夜之间我们就开始熟悉了这里,我们知道了“吃饭”在哈尼语中叫“huo za”,即便是用哈尼语聊天也能说上三、五句;我们知道了路边的仪式器物各有寓意,不能随便乱动乱看;甚至连九个村寨所种茶叶、桉树、包谷(水稻)的各自产量、特性等都能如数家珍。

融入当地,发现问题,这是下田野的魅力之处、价值所在。

云雾中的四角村

从前,笔者只知道下田野是写好一篇论文的重要步骤,所理解的“田野”也仅限于为写论文所做的一个过程,住宾馆、搭便车,给钱吃饭,天经地义。

现在才体悟到,这样的田野不是真正的田野,顶多算是公费旅游。笔者曾在参加某次论坛时被一位评阅老师批评“虽然下了田野,但没有田野的味道”。究竟什么是“田野的味道”?这个问题困扰了笔者许久,此次田野经历可以给出答案。

你不会想到下田野的真实体验竟会如此的深刻、深沉,与每一位村民打招呼,建立联系;吃完饭与他们一起擦桌子洗碗。甚至与他们一起忧愁缺水、一起欢庆丰收、一起载歌载舞,在某些瞬间,笔者甚至会在恍惚中以为这里就是自己生活了很多年的家乡,开始习惯这里的一草一木,这里的风土人情、喜怒哀乐,仿佛与生俱来便是如此。

一起收稻子

这是真正的田野经历必然会带来的结果,与民共情,同呼吸,共命运。建立了这样的情感纽带,进而开展的访谈、搜集的资料便鲜活起来,不再像图书馆、档案馆里的文献那般冰冷。


■ 重识自己:做一个有温度的行动者

笔者熟悉的是历史学,历史学强调的是客观、冷静的记述与逻辑推理,就像一个冷峻的侦探在推理案件,容不得掺杂研究者个人情感。曾经的德国兰克学派更是将这一特点发挥到极致。

在这样的学术训练中我们得以从上下几千年的人类文明历史中汲取经验,但我们从不会为某年某地的灾害而悲鸣,也不会为某场战役中的屠杀而哭泣,我们知道这些都是人类发展历史中必然带来的结果,更何况这些人与事都早已淹没在历史尘土中,历史往往是客观的、真实的,历史研究者更是要客观、公正。

在这次田野历程中,笔者开始接触人类学,孙庆忠老师在文章中说:“作为一个研究者,必须是一个思想者、一个行动者。在田野的过程中,我们得以尝试成为一个行动者,或许思想者的境界还需要更多时间的打磨与理论的训练,但至少在亲手打稻谷、摘茶叶的过程中,我们拥有了在象牙塔里无法体验的感喟。

访谈哈尼族大娘

当我们开始为当地村民的桉树受灾而发愁,为农民工讨不到工资而悲愤时,笔者逐渐明白,自己不再是“纸上谈兵”、“上帝视角”,开始向一个行动者转变,关注现实问题,也开始明白自己学习的价值、研究的意义。

电影《头文字D》中有一句经典台词:“人最重要的是找到属于自己的世界”,在下田野的过程中,笔者也在不断反思,究竟哪个世界才是属于自己的,虽然还没找到最终答案,至少在田野过程中已经触发了这种思考。今后的学习生涯中,笔者会继续坚持这种亲近田野、亲近社会的方式,先做一个行动者,努力成为思考者,如此或可忝称为研究者。


■ 回馈乡土:守望这片走向冷寂的家园

我们所做的一切是为了什么?

中华民族向来以五千年的农耕文明历史自豪,文明的命脉存续于哪里?是在高楼大厦、钢筋水泥中吗?不,存在于乡土中国里,哪里是乡土?王金庄是,瓦那村是,我那逐渐消失的故乡小村庄也是,这些都是乡土中国的一部分,抑或者说就是乡土中国。

 星空下的梯田

笔者曾经觉得在城市化的过程中乡村消失是必然的,不必为了历史规律下必然要发生的事情而“空悲鸣”。

可是在城市化过程中的农民是狼狈的:老人们空守村落,等待着一切归于尘土;年轻人在城市里打拼,却始终两头都没有归属感;妇女们留在村落,柔弱的肩膀成为家庭与村落的主要劳动力,在孤寂与劳累中默默度过一个又一个日夜;孩子们从小缺少父爱、母爱,童年记忆里留下一片难以弥补的缺憾。

父母外出打工,孩子们常年与爷爷奶奶生活

这样的情况是当下中国普遍存在而又容易被忽视的现状。2018年我国农民工总量为28836万人,这意味着有至少相当规模的老人、孩子留在村里守望着,谁来为他们的利益呼喊?谁又来陪伴他们的晚年、童年?

是啊,乡村的衰微是城市化带来的必然结果,但是并不意味着所有乡村都必须以如此狼狈的方式告别历史舞台。部分村落依然在传统与现代的结合下实现了很好的发展,比如孙老师亲历的贵州黔东南雷山县雀鸟苗寨,这里受过高等教育的年轻人组织起来,重走祖先迁徙路,探寻自己的根脉。而打工回乡的侗族青年,与大学毕业的年轻人一起,以公益的精神和行动带动家乡发展。当然,个案不能代表全部,更多的村落还是在不断走向冷寂和衰落。

面对这种情况,我们能做什么?纵使我们这个小团队穷尽一生,所能影响的地方也不过杯水车薪。孙老师曾言愿做农耕文明的守望者,在田野的过程中播下“种子”,以文化干预、乡村教育的方式,希望能唤回年轻人对家乡的热爱。年轻人一旦开始回望家乡,便是乡村振兴的开始。影响的力量是无穷的,一传十,十传百,终究会星星之火形成燎原之势。

■ 余论

本次田野调查过程中,笔者开始认真思考事业与人生,读书的作用不应局限于作为个人晋升的垫脚石,还应回馈这个社会。个人生命的厚度不是以时间长短来计算,而应以对社会贡献的大小来衡量

人最重要的是找到属于自己的事业,那样就会永远年轻、永远充满斗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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