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还是利用休息时间出来查案,康城望着已经大腹便便的妻子,想到自己总是不能在休息日陪伴在她身边,不觉愧意涌上心头,柔声唤了一声“雪儿”。
他的手机放在中控台的手机支架上,屏幕里只能看到他在驾驶室的场景,妻子那边手机摆在饭厅的餐桌上镜头对着厨房。已经六个月身孕的妻子,一边端着菜从厨房出来,一边对康城亲昵地说:“今天晚上早点回来,知道你忙,中午不能陪我吃饭就算了,但晚上一定要回来吃饭哦,我爸妈会来!”
康城温顺地点点头:“知道了,我早的话,回来帮你搭手做饭。”
岳父岳母经常会在康城他们休息日上门看望女儿和女婿,特别是妻子到了孕中期,岳母更是几乎每日傍晚都来家中陪伴妻子。
康城和妻子林雪把堆放杂物的客卧收拾出来给岳母做临时休息的地方,但每天晚餐后,岳母还是坚持回家,她说老伴一个人在家会孤单,她放心不下。
这对老夫妻恩爱了三十多年,爱情——这世间存量渐少的奢侈品,在他们这个年岁不仅保存了下来,还一直保持着温暖彼此的温度,这是多么难能可贵!有多少夫妻,热恋时是情人,结婚后是爱人,兜兜转转几年光景后,就变成了人生中同行的旅人。老来伴,以前是说夫妻老去之时情感沉淀后的相携相伴,现在多少年轻小夫妻却过着这样老来伴的日子,每天面对的就是一个同床而眠的熟悉的陌生人。手机比爱人重要,朋友比家人亲近。爱情!那是电视剧里的风花雪月,别人家的床前白月光,想想就好。
康城跟林雪虽然结婚多年,但由于一直分居两地,夫妻两人感情不降反升,到现在还保持着新鲜和炙热。
这次康城回到临海,两人每每牵手而出,周围的人都对他们夫妻的恩爱有加羡慕得连连夸赞。每次听人这么说,他们都会不由自主地凝视对方,在彼此的唇上亲吻一下。这就更无意间羡煞旁人,常常惹得赞叹者忍俊不已后又唉叹着走开。每每他俩都会甜蜜地相视一笑。
“你不用着急赶回来,查案要紧,只要记得回家吃饭就行了。”妻子林雪温柔体贴的话语从屏幕那头徐徐传来,“我爸妈会提前过来帮我的,今天我爸说要露露他的厨艺,哈哈,今晚的晚餐很值得期待哦。”
在邻海市大堰区海子山派出所做户籍工作的林雪,即使身怀六甲还是坚持上班,没有请产假。照她的话说,一个人待在家里太闷,单位的工作并不繁重。这份工作在她看来清闲而有趣,查验和整理户籍资料,翻看每个截然不同的家庭信息,就像翻阅着不同的人生经历。别人眼中枯燥乏味的单调工作,对她而言却是那么的充满乐趣,乐此不疲。
康城曾经刮着她的鼻子心疼地说:“你这叫窥视癖!”林雪却抱起他的手臂撒娇地纠正:“不对。这叫人生管理!”“好、好,”康城望着天性浪漫的妻子爱怜不已,连连附和。
“哎呦!”屏幕里的妻子弯腰拂肚轻轻叫了一声,康城这头把方向的手惊得抖了一下,他着急地问:“怎么了,雪儿?”
娇艳的笑容已在妻子的脸上绽放,她幸福地说:“还不是你那宝贝儿子又在调皮捣蛋了!”说着腆着肚子,找最近的餐椅坐下。
她沉静地轻抚了一会肚皮,这才对着屏幕说:“老公,你注意开车,早点去吃午饭,我就不影响你工作了,记得我跟儿子在家等你呦!”妻子林雪两手在耳边做了一个猫咪摇爪的可爱动作,跟康城道别后挂了视频。
接下来的回程里,康城一路都沉浸在满心欢喜的甜蜜中。不久,车子驶进他的小助手凡靓暂住的小区,并很快在相对应的单元门旁停了下来。
康城看向副驾驶座上的凡靓,这丫头蜷曲着身子似乎睡得正香。康城探身从后座上取来一件自己常年搁在车上当被子盖的长外套,俯身盖在她的身上。这会离午餐还有一小段时间,他还不是很饿,就让这丫头多睡一会儿吧。
他寻思着这丫头晚上是不是睡眠不好?
凡靓的一条小腿滑落出坐垫,因为蜷缩和摩擦,宽大的蓝色牛仔背带裤的裤管缩了上去,在可爱的粉色棉袜上面,露出一小截裸露的白皙皮肤来。康城担心她着凉,再次俯身拉过长外套的一角给她盖好,在盖住的那一刻,他的眼睛瞥见那一小截白皙的皮肤上似乎有新长出来的细细软软的淡色稀疏腿毛。
体毛重的女孩大有人在,康城不以为然地撇撇嘴,况且这丫头还在发育期,这也无可厚非。这么想着,他再次给她仔细整理好长外套的边边角角,然后回靠在座椅背上等待着凡靓醒来,就如同兄长等待自己熟睡的妹妹醒来般耐心。
可是康城专心思索接下来行动计划的思路却时常被一种奇怪的感觉所打扰。他总感觉有一个目光从身体的右侧射来,起先他以为是车窗外有人,抬头看去却空空如也。他以为是错觉,便没放在心上,后来他察觉到那个目光是以更低的角度射来的,于是他再次扭头去查看,这次他低头看向了熟睡的凡靓。
副驾驶座上少女青春明亮的脸反差巨大的裹挟在灰色长外套形成的灰暗色彩中。凡靓细腻的脸庞静谧地依偎着略显粗硬的衣物纤维睡得香甜,康城似乎都能感受到她微微翕动的鼻翼呼出的均匀气息。
康城假装别过头,又快速回转过来。这次他看见少女那睡眸上翻翘的睫毛在细微抖动。他狡黠地笑了。
“丫头,你醒了吗?”他轻声呼唤。
少女没有反应,他又轻唤一声。
这次,那件暗灰色调的长外套微微蠕动,凡靓闭着眼睛回应了一声,像被叫醒似的缓缓睁开双眸,眼神迷蒙地望向康城,随即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睡得好舒服呀!”她感叹道。
“再睡下去,天都要黑了。”
“不是吧,有这么久?”醒来的凡靓双臂撑起身体,扭转腰肢看向车窗外。隐晦的天空阴阴沉沉,像个生气的老人虎着脸,但阴云还是挡不住中午时分的太阳那淡黄色的光芒。
“什么呀,呵呵,你骗人!”
凡靓娇嗔地轻锤一下康城的右臂,孩子般噘嘴撒起娇来。但那纯真的幸福感也只是一瞬间在她脸上饱满的闪过,下一秒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红着脸低头迅速下车,头也不回地逃上了楼。
“原来她真得早就醒了?”康城笑盈盈地摸摸后脑勺下车锁门上楼。
今天的调查暂告段落。吃完午餐,康城在客厅的长沙发上小憩,凡靓返回自己暂居的客卧,等待康城醒来安排下一步行动计划。
今天也是她在小区街角超市做收银员工作的换休日,这份工作是在康城的担保下好不容易找到的,她干得格外卖力。
毫无睡意的她,在简易小书桌前坐下,桌上放着的圆形化妆镜里现出自己正值青春却又略显疲态的年轻容貌。这眉眼青涩中带着几分向往成熟的娇羞,微微上吊的杏仁眼眸中,被岁月无情磨砺的年少纯真还能保留几分,还能保持多久,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她害怕失去自己最初的纯真,又渴望看到自己瓜熟蒂落的成熟之美,真是让人晦涩难懂的花季年华。
其实在楼下当康城给她盖长外套,衣服那轻微的重量悄然落在身上时,她就被惊醒了。不是她没有睡熟,而是多年来一个人独居养成的身体警觉的应激反应。
常年一个人的独居生活让她缺乏安全感,所以她居住的房间门窗很少打开。睡觉前她更是一定会再三确认门锁是否扣牢,只有在确保一切安全措施是有效的,自己是在一个相对封闭的安全空间里,她才能安然入睡。有时哪怕是一条被单裹在身上,那种紧紧包裹的感觉,也能让她宛如回到母亲子宫羊水袋中,周身充盈着满满的安全感。
康城一个看似随意自然的动作,却在她心里激起层层涟漪。那盖在身上的长外套温暖得如同直接裹在她柔软脆弱的心上,一种只有在梦中才会出现的久违的兄长般的亲情,好似电流般触动着她,电光石火般瞬间传遍全身每个末梢神经。一种早已被她忘记的叫做感动的黑暗物质猛烈撞击着她的心脏,让其怦怦乱跳,猛烈到让她无法遏制自己身体的抖动。
“丫头,你很冷吗?”康城当时关怀的声音再次响在耳畔。凡靓抱着双肩轻轻地抽泣起来,她很想告诉他:那不是冷,那是温暖。
这温暖让她第一次认认真真的回想起康城当初搭救自己的点点滴滴,而那时求死心切的自己却宛如隔世,渐渐陌生起来。
凡靓拉开小书桌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卡通封面的小日历本。她低头翻看,打开一页,在指尖掐算着,然后拿起一支笔在日历某个数字上划一道,这才笃定地又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药瓶,倒出一粒小药片,仰头吞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