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岁的胡涂上小学了。
从前她看着哥哥戴着红领巾做早操的样子,觉得他简直是世界上最帅气的男孩。
胡涂多么希望自己也能像哥哥那样戴上红领巾,走进那所有着各种高大健身器材和游乐设施的小学呀。
现在,穿着白衬衫、格子裙的胡涂终于如愿以偿了。
胡涂美滋滋地背着新书包,跟着哥哥一步一跳地跨进了新学校。
开学第一天,校长说:“欢迎小朋友跨进小学的门槛,从今天起,你们的身份就从幼儿转变成小学生了。要认真地对待每一天,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胡涂咀嚼着“门槛”两个字,感觉非常熟悉。
噢!对了!对了!我们家里就有门槛。
每当有亲戚问胡涂几个月学走路时,妈妈都非常自豪:胡涂周岁的时候,一直没学走路的时候突然站起身来,朝着门口跑去,走到门槛那儿,居然还知道跨过去呢!
“小学的门槛是什么意思?我们小学门口没有门槛呀?”放学后,胡涂思考了一天门槛不得其果,不解地问哥哥。
“门槛是象征,呆子,跨进小学的门槛,就是说变成小学生了!”胡盎敲了下胡涂的脑袋:“你想了一天都没想明白?”
“噢!”胡涂也拍了拍脑袋:“我以为我们今天要去学校哪里跨门槛呢!等了一天都没等到呢!”
胡盎听了哈哈大笑:“我们学校没有门槛,就是怕你们这些糊涂虫摔跤!”
“哼,我才不会摔跤呢!妈妈说我第一次走路,没人教,直接就跨过门槛了。”胡涂不理胡盎的嘲笑。
“别得意,总有你跨不过去的‘门槛’!”
“什么门槛呢?门槛不就是让人跨过去,然后进门的吗?”胡涂一脸不解。
“不是说了‘门槛’有象征意义吗?有些地方对于你就是禁区。”胡盎则一脸正经。
“什么是禁区?”
“就是不让你进去的地方。”
“为什么不让我进去?”
胡盎想了想说:“记得暑假去游乐场,有一个鬼屋吗?鬼屋门口不是有个门槛吗?你敢跨过去吗?”
“不敢!”胡涂想起鬼屋门口青面獠牙的两只大鬼,不由得毛骨悚然。
“这些地方的门槛,你就跨不过去,对吧?”
胡涂低着头,亦步亦趋,跟着哥哥往家走。
可是脑子里的大鬼始终挥之不去,她努力想些快乐的事儿填满脑子。
红色的高高的滑滑梯、轮胎做的大秋千、兔子灯、青蛙船、碰碰车……
为什么往日这些让她兴奋不已的游戏,今天都站在脑海的左边,静静地看着脑子右边的青鬼和红鬼舞动着手里的狼牙棒和红缨枪?
胡涂坐在门槛上等爸爸妈妈回家,夕阳西下,她看着红红的大太阳慢慢地低沉,晚霞将西天染成了绯红色。
“那里也有我无法进去的门槛吗?西天?有神仙吗?孙悟空、猪八戒、沙和尚、唐僧去西天取经,那儿有门槛吗?他们跨过门槛了吗?”胡涂坐在门槛上胡思乱想。
“门槛不能坐!”奶奶拎着菜篮子,慢悠悠走回来说。
“为什么?”
“关门时,会打到你。”
“没有风。”胡涂嘴犟道,显然不想离开门槛。
奶奶叹了口气,将篮子放下来,拿了个板凳坐在门口摘菜:“以前啊,我们村有个7岁的小女孩叫翠翠,她邻居家婶婶生下了个小弟弟,她喜欢那个弟弟,经常去抱他。有一天,一不小心把小弟弟摔在地上,摔死了。小弟弟的爸爸妈妈气啊气啊,他们让翠翠去跨门槛,翠翠刚跨了门槛,他们就一个前一个后,拽住翠翠的腿,将翠翠撕成了两半。”
胡涂张大眼睛盯着奶奶,奶奶依旧不慌不忙地摘菜,讲话的语气没有一丝波澜,这些话在胡涂的心里却激起惊涛骇浪。
翠翠,7岁的翠翠,和现在的胡涂一样大的翠翠!
为什么这么残忍?怎么会有这么血淋淋的事情?她当时流了多少血啊!
胡涂看了一眼自己的腿,立马从门槛上站起来。
门槛似乎也变成了胡涂脑海中青面獠牙的鬼。
胡涂跑呀跑呀,跑去树屋那儿找胡盎:“哥哥,哥哥。”
胡盎肯定在忙着什么,他不耐烦地探出脑袋:“什么事儿?”
“奶奶讲了一个门槛的故事,就是翠翠的事,你听过吗?”
“噢,”胡盎想了下说:“我以前在门槛上玩,她就讲这样的故事吓我。”
“好吓人!”
胡盎看着胡涂惊魂失措的样子,心生怜悯道:“你等下,我一会儿下来。”
胡涂蹲在树下,看着树下的小蚂蚁搬家:“小蚂蚁,你们也有不能跨的门槛吧?”
蚂蚁们依旧忙忙碌碌,搬东搬西,胡涂放了个小木块放在蚂蚁面前。
这个木块对于蚂蚁来说,不止是门槛了,简直是高高的城墙了。
蚂蚁似乎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城墙惊讶了一秒钟后,开始找出路。
“你们一点儿也不害怕门槛吗?”
“有门槛不也要回家吗?”蚂蚁们一边点着触角,一边寻找回家的新路。
胡涂继续给蚂蚁加各种障碍物,石子、小木块、废弃的钢笔套……
蚂蚁们不慌不忙,绕过各种障碍物,执着地寻找它们的路。
胡涂突然想到,此刻的自己不就是蚂蚁的魔鬼吗?她赶紧撤走她居心不良设下的种种障碍物。
胡涂害怕地意识到,原来自己毫不费力就可以将小蚂蚁扯成两半,碾成泥……她脑子里的任意一个念头都能决定任意一只小蚂蚁的死活。
生命多么脆弱啊!
将翠翠撕成两半的那对夫妻,因为愤怒而残忍地结束了一个天真的小女孩的生命,他们绝对不能得到原谅;踩死一只蚂蚁是无心之举,可以得到原谅吗?
同样是生命,人的生命一定就比蚂蚁的生命高贵吗?
不管有意还是无心,生命结束了就不会再重来。
胡涂小心翼翼,不让自己碰到任何一只蚂蚁。
“如果我不小心踩死了蚂蚁,是不是罪过?”胡涂问从树屋上爬下来的胡盎。
“当然不是,不然世界上有多少罪人呢?”
“那故意杀人呢?”
“杀人犯法的,要偿命的。”
“为什么人的生命高于其他动物呢?”
“因为法律是人定的啊!”
“会不会有动物法,将伤害动物的人也定罪呢?”
“如果动物统治地球,那就会有动物法。”
“为什么人统治地球?”
“因为人有智慧,我想到一个比喻,智慧是阻止动物统治地球的门槛。”
“智慧还是让人犯错啊,不还是有人故意伤害翠翠吗?”
“嗯,法律也是我们的门槛,我们不能故意犯法,不然会被惩罚。”
“世界上有多少门槛呢?”
“多的数不清,人从来就不是自由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