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刚停了小雨,天空灰蒙蒙的。墙根下一桶滴水莲开着细细密密的小黄花挤在一起,上面躺着的是调皮的滴水莲偷偷从花丛间伸出的茎。地面上有的地方三三两两的小水洼挤在一起,有的地方是一片一片干燥的白,呼呼的风声阵阵掠过树稍,玉兰树叶发出清脆的拍打声。鸟儿的低鸣声时隐时现。
未满周岁的黄狗带着湿漉漉的毛伸直了腿躺在我面前,散发出阵阵腥味 。
时不时缠绕在我心里被母亲怒骂的感受,让我觉得我被母亲打压到跪下打压到头被埋进泥土里。
经由这些过往画面产生的对母亲想要说的话语、悲伤、怨恨,如同这淅淅沥沥的小雨一样来退去,退去又回来。
昨晚练习八段锦时,胸口升起的一股对母亲的怒气,那几秒钟让我感受身心舒畅、感受到那是一股被切断很久的健康的怒气的同时,那一瞬间让我意识到我胸堂闷着对母亲的怒火,也让我感受到我的精神体被母亲吞噬了。
从幼年到成年,我居然没有跟母亲顶过嘴,吵过架。我变成了一个只会讨好乞怜的木偶。
母亲和父亲吵架了,我看她不高兴,就陪着;母亲下地干活了,我怕她累着,就急忙跟着干。
田间地头共进的一餐饭,炎热夏季玉米叶落下阴凉的地方,是我和母亲午休的床,这些时光对步步紧随母亲的我来说,是奖赏,也是我乞讨来的母亲的陪伴时刻。
当无意识地闷着一肚子对母亲愤怒的我,遇上如狂风暴雨一样的父亲的情绪,我就像草原上一只被狮子追上的梅花鹿,还没等人家张口咬,我就已经瑟瑟发抖地僵在那里了。
生活在这样家庭环境里的我,天真地怀揣着被爱的幻觉,靠着捡拾着大自然里的花花草草,在村子后面一条常年潺潺流水河里,追逐浪花活了下来。
刚一成年,就掉进入生的迷茫困顿之中。
闷住了愤怒、压抑了恐惧,这些本有的生命力,就等于被种下了抑郁的种子。
当种子发芽壮大的时候,是连痛不欲生都不能形容的。
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苦到我很痛恨做人,想做一条狗。
在这段时间里,我还真在手机看见一个人因为痛恨做人,而花了大价钱,把自己变成狗。我看了之后,便不再想做狗,因为我觉得变得了我身,变不了我心。
我不能变成狗,但我可以学着狗。狗,想趴着就趴着,想睡就睡,想在太阳底下趴,就在太阳底下趴着,想在阴凉下趴就在阴凉地方趴着。
想吃就龇牙咧嘴护着食,半岁的狗正长身体,可以张开嘴对着食物砰砰喳去,最后连盆都舔的干干净净。不想吃,食物放到嘴边,也低头转身走开。
不想动,任主人怎么叫唤,就是趴着不动,最多翻翻眼皮摇摇尾巴。想讨好主人,就摇头晃脑跑来嗅嗅主人的衣服,舔舔主人的手,还要等人摸摸脑袋,挨了撵才离开。
我观察到狗的这些行为之后,难受的时候,想坐就坐,想躺着就躺着,怎么舒服怎么待着。心里想做事,身体懒懒的,不做。身体想动了,就做。
就这样,差不多三个月之后,我发现想做狗的强烈念头,已被我遗忘。当我再次回想起来时,我发现我已经不想做狗了,我还是想做人。
狗,教会了我真实的活着。
一年多之后,我体会到了较量无声,较的是什么。也认识到了谁是我生命的主人。
是较量,也是生命在打开、打开……,一点一点的,就像花开的过程。
此刻,透过书写我看见了当时的我,对痛苦的抗拒挣扎,令到我苦上加苦。甚至令生命撕裂的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