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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慈禧全传》
這天《禮記》的生書是匠人篇,一聽開頭四句:「匠人建國,水地以縣,置槷以縣,視以景,」皇帝就有三句不懂,還有兩個字從未見過,他的頭就痛了。讀倭仁教的書,幾乎沒有一次不頭痛,他用各種方法去對付,精神好就故意找些麻煩,扯東扯西,磨到了時候完事,精神不好就只得垂頭喪氣地一味苦苦忍受。有時也想聽從師傅的勸諫,用些心思下去,從書中「啃」出點味道來,無奈那些書實在太古老了,硬得像石頭一樣,枉費氣力,只是啃它不動。
李鴻章的奏折中說:「劉銘傳與臣生同鄉里,少負不羈之材,血性忠勇,智略明達,近時武將中實所罕見。蘇省肅清非臣之功,劉銘傳與程學啟之功為多;任、賴捻股,蔓延數省,幸而殄滅,亦非臣之功,劉銘傳一人之功也。」又說:「現在營中生擒賊黨,皆供稱張逆惟恐劉銘傳復出,時時探問。微臣文弱,辦賊之才,自愧不如。」這樣大棒劉銘傳,一方面是為將來鋪敘戰功作張本;另一方面是有意貶斥左宗棠,意思是說,左宗棠自以為威望蓋世,而西捻怕的是劉銘傳,不是以諸葛亮自命的左宗棠。
直隸總督,雖為疆臣的首領,但地近京畿,上有政府,下有順天府尹,位尊而權輕,所以不算好缺。慈禧太后對官文久已不滿,在吳棠入覲時,曾想把他留下,但吳棠不願,認為四川總督天高皇帝遠,可以為所欲為,因而陛見事畢,匆匆出京。現在調曾國藩為直隸總督,一則利用他的威望,坐鎮京畿,再則要讓他來練兵籌餉,整飭吏治。同時朝廷有疑難的大政,可以就近咨詢,所以兩宮太后都覺得這是最適當的安排,欣然表示同意
「臣等幾個也商量過,實在是馬新貽最合適。」恭王從容陳奏:「馬新貽精明強幹,操守亦好。他在安徽服官多年,對兩江地方最熟悉。剿捻的大功告成,淮軍裁遣回籍,要馬新貽這樣的人,才能把那些驕兵悍將,妥為安置。」
冠蓋京華,都不如大將入覲的令人注目,首先奉召的是左宗棠,八月初五到了天津,崇厚特地請他閱兵——神機營的洋槍隊。八旗子弟供漢大臣校閱,這幾乎是第一次。左宗棠也當仁不讓,戴了副大墨晶眼鏡看洋槍隊打靶,老實地批評他們的「準頭」不好,但也放了賞。
沈桂芬料事甚確,第二天左宗棠專誠登門拜訪,潘祖蔭於左宗棠有恩,所以他一見面就跪了下去,但論官位,主人只是一個侍郎,連忙口稱:「不敢當,不敢當!」隨即也跪下還禮。
左宗棠還是初次進入內廷,九重禁闥,肅靜無嘩,一路上侍衛和太監都緊靠著牆邊走路,看見恭王,無不垂手請安,那份敬慎恐懼的天家威儀,別有懾人之處,把個從來見了什麼人都不在乎的左宗棠,也搞得心裡七上八下,自覺肩背之間的肌肉,有些發緊發冷。
「道光十八年?」慈禧太后看著恭王問道:「曾國藩不是那年點的翰林嗎?」「是!」恭王深知左宗棠的一生憾事,就是不能中進士,入詞林,偏偏兩宮太后觸及他的隱痛,所以趁機捧他一下:「左宗棠的學問,不輸於翰林,他是講究實學的人。」慈禧太后非常機警,立刻便接口說道:「朝廷用人唯才,原不在科名上頭講究。左宗棠,你看,西北的軍務,得要多少時候才能成功?」
「少荃!」恭王這樣對他說,「上頭的意思,怕左季高獨力難支,將來還有借重你的地方。所以淮軍應該汰弱留強,作個預備。」李鴻章是決不願再領兵打仗了!一方面是打仗太苦,一方面「軍功」也夠了。尤其是跟左宗棠在一起打仗,不但受苦,還要受氣,上頭這個「意思」,無論如何要把它打消。
李鴻章有件事,卻無法拜託恭王斡旋。平捻的軍費,前後用去四千萬兩銀子,雖出於兩江,卻要向戶部報銷。他的想法是最好像平洪楊的軍費一樣,免予奏銷,為此,特地去看戶部尚書寶鋆和羅惇衍,提出暗示,而寶、羅兩人,默然不應,那就只好另外想辦法了。第一步是託人跟戶部的書辦拉交情,請到飯莊子小酌,探問口氣,要怎樣才能把這四千萬兩銀子的報銷,順利過關?六部的實權,操在司官手中,司官又必須依賴書辦,所以要「過關」的關鍵,還在書辦身上,而戶部的書辦與吏部的書辦,比其他各部的書辦又不同。本來吏、戶、禮、兵、刑、工六部,有六個字的比擬:富貴威武貧賤。吏、戶兩部的書辦,佔個「富」字,卻真是當之無愧。
左宗棠的名氣不及李鴻章,李鴻章又不及曾國藩。他出京已十七年,所以在咸豐年間才登科補缺的大小官員,幾乎都不曾見過他,也幾乎都想看一看這位戡平大亂的名臣,是如何一種大英雄的丰采?所以第二天等他進宮,內廷外廷各衙門的官員嗐役,紛紛招邀:「看曾中堂去!看曾中堂去!」一看之下,有的失望,有的詫異。失望的是曾國藩的丰采實在不能動人,既不如李鴻章的長身鶴立,顧盼生威,也不像左宗棠的圓臉大腹,一副福相,甚至也沒有倭仁那種道氣盎然的理學家的派頭。如果不是頭上的紅頂花翎,胸前的朝珠補子,一定會錯認他是個鄉下土老兒。
原來就因為洪楊、捻軍兩大禍患消弭,決定自軍興以來暫停的若干慶典筵宴,一概恢復。現在有了慈禧太后這句話,宮內踵事增華,特別顯得熱鬧。但是,皇帝的功課,兩宮太后仍舊查得很緊,因為李鴻藻已經照常入值,翁同龢亦已由常熟回京銷假,升了國子監祭酒,依然值弘德殿。師傅既已到齊,正該加緊用功,所以直到臘月二十七,才傳懿旨放年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