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有条山横亘,南望黄河,沟壑纵横的黄土地上,一个个村庄就是很多人一辈子的舞台。有人离开这里,选择远行,山村就是他们心头的乡愁;有人选择留下,黄土地就成为他们的来处和最后的归宿;也有很多人,努力的想离开却总是被这里的亲人和情人牵扯而驻足。
妮子高二的时候,爹对她说“高中学费太多,弟弟还小,要不你回家帮你妈干点地里活吧?”。她就这样又回到了风起尘土飞扬的山村,大学梦和对大城市高楼大厦的向往就此告一段落。
成了村里的民办教师,她管着十来个学生,这十来个学生分两个个年级,教室前后各有一块黑板,给一年级上课,二年级就背过身照着后面黑板的板书写作业。孩子们天真开朗,对老师言听计从,一如当初的她,她成了他们的主宰。教师后面是自己单独的房间,她喜欢关起门来独坐,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欣喜,她会觉得自己很美、美得不可方物,她对未来充满期待。山村离天很近,晚上的月光明亮,似水无骨,似冰圣洁。
到了该结婚的年纪,相个亲吧!媒人介绍的小伙子长得也是一表人才,大高个,白净面皮,讲话风趣。作为家里的老来子,他备受一家人关爱,永远穿着崭新的西服,尘土飞扬的黄土路也未能让他的皮鞋蒙尘。家人说结婚吧?妮子说那就结婚吧!
市场经济方兴未艾,那时候老派的农村人就像以前几代人一样,把“勤俭持家”奉为治家格言。与之相反,妮子的丈夫属于新派年轻人,只要能赚钱的事情都想试一试,反而把勤于吃苦视为无能的表现。苦于没有本钱,他就从东家买只羊卖给西家、赚点差价;或者抓獾套兔子卖掉换钱。有一段时间,他用电猫电野猪也是赚了一点钱的,后来也终归是在这上面丢了性命。
在山上有座古庙,飞檐斗拱,青瓦上苔痕斑驳,墙上彩绘已然不可辨认,倒是殿前矗立的石碑上面字迹清楚,写着“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云云”。妮子丈夫打算再一次进后山去电野猪,妮子惴惴不安的劝他,但他还是那句话“今年最后一年,明年就不弄这个了”,却成了最后一次。进山的当天深夜,他就被同行的帮手载在三轮车上拉了回来。没有了呼吸的他嘴角有一丝血迹,右手掌和左脚掌被电流贯穿。
妮子哭的近乎昏厥,不懂事的二儿子却在嘈杂的人群中自顾自的穿梭玩耍,白发老人茫然叹息。可日子还得继续,在帮着料理完后事后,逝者生前的一个好友堂而皇之的成了男主人。他是村上的一个小头头,之前经常和她丈夫喝酒打麻将,丈夫进山一半个月的,他也常来。
那人的妻子就站在妮子家窑洞顶上的崖边,又哭又骂,把她这一辈子能想得起的难听话喊了一遍又一遍,丈夫的家人立马与它断绝了往来,村里的很多人从此在她面前有了一种道德优越感。她说“我是坏人行了吧?可你们谁帮我养两个孩子?”那一年她三十多一点,已养育了两个孩子的她身材丰满,紧绷的衣服遮挡不住旺盛的生命力。
很多年后,已经成人的大儿子成了他的最初梦想,只身踏上南下的列车,一年平均不到一个电话。小儿子长得瘦长柔弱,她却已经有了白发,他也还是一样喜欢闲逛,中间得过一次脑梗,说话不太利索,成了真正的老情人。他的妻子在家照顾着他的儿子和父母,妮子知道她对她的恨超过对他的恨。
在人生某个路口也许只是处于好奇和别人打个招呼,人生就是另一个模样。生活推着人前行,很多问题有时候真的来不及去想清楚,比如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