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

    火热的阳光普照着大地，环城河的岸边一个孤单的背影依然默默的坐在那里，身边的野草随着风摇摆不停，不知是不是也在陪着无助的女孩一起伤心流泪。

    薇薇默默地望着河面，脑海里已经从激动的愤怒中慢慢平复下来，清醒下来。这会要想的是回家怎么交代，抬头看了看已经飘远的书本和书包，这回去肯定是一顿暴打吧！可是抬头看看太阳，应该到了放学的时间了，回去晚了也是要挨打的。“唉——”薇薇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揉了揉哭肿的眼睛，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再次不舍的看了一眼几乎看不到的书本，这次是不是自己太冲动了，或许回去妈妈会劝我一下吧，打就打一顿吧，谁让自己打架呢！想到这里转身走到马路上，沿着小路边走边琢磨回去怎么解释。

    磨磨唧唧的走到家门口，掏出钥匙打开大门，小心地打开一条缝挤进去，马上轻轻地关上门。眼睛扫视院子一圈，没看到人，就听到缝纫机的声音从工作室传出来。薇薇垫着脚尖走回房间，拿出毛巾去弄了一点冷水，敷一敷肿的不行的眼睛。“薇薇回来了吗？把饭烧起来！”翠珍听到屋外的动静，大声的说。“哦，知道了！”薇薇听到马上回答，边说边放下手上的毛巾，走去厨房。

    饭菜摆好薇薇呼喊一声：“开饭了！”翠珍从工作室出来，小军也从他的书房走到饭桌前，没人发觉薇薇的异样。大门声音响了一下，一会老顾走了进来，洗了手也坐下吃饭。等待大家都吃的差不多的时候，薇薇低着头，鼓了鼓勇气小声的说：“爸，妈，跟你们说一件事，我不想读书了。”说完紧张的用手扯着自己的衣角。依稀记得大军那时候说不想上学时的场景，翠珍暴跳如雷的画面，那是历历在目，不知道轮到自己会是什么样，薇薇想到这里一阵寒颤。“不想读就不读吧！”耳边传来翠珍平淡的声音。薇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抬头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父母，轮到自己就是这样不可思议的反应。

    现实就是如此，薇薇的话连一点波澜都没有，甚至都没有给一点反悔的机会，平静的就如同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吃完饭都各自忙碌各自的事情去了。留下薇薇一脸懵的坐在饭桌旁，似乎还没反应过来，自己是应该为没有挨打而高兴，还是应该为父母如此的冷漠而伤心。

    默默地站起来，收拾桌子，洗碗扫地，脑子里一团乱麻的做完一切，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在没有了课本书包的桌子边，呆呆地望着窗外，泪水再次流出，这次是默默的，无声的，自己似乎是被上天抛弃的小孩。没人在意为什么不读书，没人在意学校经历了什么，甚至都没人留意脸上的伤痕，不，或许是看见了也不想知道吧，又或许他们是高兴的忘了吧，终于没有人再问他们要钱了，终于不用再为一个不应该花钱的人而烦心了，或许他们在内心庆幸，或许他们最初就没想这个人会读初中，或许他们等这句话已经等了太久，又或许……很多个或许的理由吧。

    薇薇起身把自己的房门反锁，走到自己的床前，脱鞋躺在了床上，眼睛望着屋顶的瓦片，脑海里在整理着从自己告诉他们考上初中，到一路要各种费用的场景。从自己打架到现在的态度。一切终于让薇薇明白，原来是自己错了，错的离谱。最开始翠珍说的那句“考不上就不读”不是一句激励的语言，而是告诉你她内心的想法。是自己理解错了，是自己把自己推上了本就没人想让你走的路。所以才换来了如此的艰辛，如此的无奈，如此的委屈。这一切怪谁，怪自己，怎么就那么笨，怎么就不理解所有人的心思，怎么就那么厚颜无耻的继续读书。

    泪，无声的从眼睛滴下，不，不能用滴来形容，是流，如决堤的小河一般流到了头发上，滴落在枕头上。薇薇脑海里想着一切的发展，莫名的心脏好痛，痛的使自己呼吸都变得困难。怎么了，是我太伤心了吗？不，好像是真的呼吸困难了。薇薇感觉出身体真的很不舒服了，连忙坐起来，拍着胸口，想缓解一下，是不是自己太难过的原因，不行，喘不上气了。快速的穿好鞋子，蹲下身体，好像会好一点，一站起来又喘不了气。

    薇薇感到了威胁生命的惊慌，快步走到翠珍的工作室，憋的发红的脸对翠珍说：“妈，妈，我，我喘不上气。”说完连忙蹲下。翠珍听到走了过来，摸了摸脑门说：“不热呀，怎么突然喘不上气，你去厂里找你爸去吧。”说完走回缝纫机边，忙碌她手里的衣服。薇薇听到，转过身站起来走了出去。

    平时骑车也就十五分钟就到了，可是今天的路程是那么的遥远。薇薇走几步就蹲下呼吸几口再走几步，就这样断断续续地走了一个多小时才走到了顾远志的厂门卫室。“爸，爸，我喘不上气。”薇薇边说边向老顾走去。老顾从板凳上起身迎了过来，走到蹲在地上的薇薇身边，“怎么了，是什么时候发生的？”老顾边说边蹲下身子问。“就是下午，我躺床上突然就……”薇薇喘气困难的说。老顾没有说什么了，一把抱起孩子，走到了旁边一个小房间，里面有一张夜班人员休息的单人床，把薇薇平躺在床上，轻声的说：“你别说话，我给你捋一捋气，你闭上眼睛，慢慢地呼吸。”薇薇听话的闭上了眼睛，耳边听着父亲细细的哼唱声，注意力就在想听父亲唱的是什么，竟然慢慢的就睡着了。

    等睁眼醒来的时候才发现，窗外已经漆黑一片了。小门的那边传来了声音：“老顾啊，你胆子可是真大，她这种状况就是急性的哮喘，你居然没送医院。你说孩子出啥事，你就后悔吧！”一个陌生人在跟老顾说话。“不会的，能从家走过来，不会太严重，这不是睡着了，我不放心不是打电话给医务室，叫你过来看看。睡着没事就行，你看，麻烦你跑一趟了，谢谢啊！”老顾回复那个人。“那我走了，醒了没事就好，有啥事就送市医院，别耽误。”那个人说话的同时也听到一阵开门的声音，随后是老顾送客的脚步声。

    薇薇躺在床上，眼睛望着天空无数的繁星，突然在想，如果我就这样没了是不是会很好，不给任何人添麻烦，不打扰任何人的生活。我没了会不会变成一颗星星，就照耀在天边，一闪一闪的看着这个忙碌而又苦难的人间。耳边突然回响起自己看过的一个电视剧主题曲“爸爸一个家，妈妈一个家，剩下我自己，好像是多余的……”晶莹的泪水再次滴落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