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幻想】《送葬人》(1)

  1,黑暗,外景,四季

  蚀骨的灵魂蹲坐在黑暗中,她将头埋进膝盖,蜷缩成一团。

  蚀骨:“孤独,是什么?”

  蚀骨:“是从虚无中诞生的第一缕意识。”

  月提着一把漆黑无比的剑,从火山上走下,他高举着它,脸上满是笑容:“从此,人类死后的灵魂不再是消失的无影无踪,它会前往这里,你们可以通过它,看到你们逝去的亲人!”

  悲伤的人类抹干了因为失去亲人而流出的眼泪,在地上欢呼。

  他们建起了“圣地”,供奉着“蚀骨”,人类每逢思念起自己逝去的亲人,便前往“圣地”和死者见面,人间充满祥和。

  月满意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黑暗的世界里。

  蚀骨:“孤独是什么?”

  蚀骨:“是自己唯一可以依赖的人的离去。”

  美好会一直这样下去,所有人都这样认为。

  但是他们忽视了,人类是会遗忘的,思念也会随着时间而淡去,有些灵魂,已经有几百年没有后人来看望他们了。

  曾经生者思念死者,而现在死者开始思念生者。

  生者依旧快乐,死者却越发痛苦。

  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蚀骨:“孤独,是什么?”

  蚀骨:“是一缕被遗忘在历史长河里的意识。”

  死者越来越多,被遗忘的死者也越来越多,孤独在堆积,思念在堆积,怨恨在堆积。

  蚀骨:“没有生者,也就不会再有死者。”

  蚀骨:“没有死者,痛苦也就不会再加深。”

  蚀骨:“这个世界不需要生命。”

  那一天,蚀骨以一个少女的形象出现,那不是任何一个人所期待的形象。

  “圣殿”开始轰塌,死亡开始蔓延,尸横遍野,生者的灵魂进入蚀骨体内,那些被遗忘的灵魂看到了自己的亲人,得到了满足,心中被“孤独”撕开的伤口,正在不断的愈合。

  满足,愉悦,快乐,瘾……

  月回来了,他看到的并不是自己预料中的天堂,而是意外中的炼狱,他想要毁灭蚀骨,但是已经太晚了,人类的灵魂在漫长的时间里,早已被那股无形的力量所改变,它们不再消失,而是永恒存在。

  蚀骨已经成了这个世界的一部分,毁灭它,意味着人类的灵魂将失去归处,暴动的能量会摧毁整个世界,不得已,他封印了蚀骨意识与现实的连接,人类的灵魂进入其中将永远无法与现实产生联系。

  他不确定这个封印能维持多久,因此,为了避免蚀骨再次暴走,导致生命从这个世界消失,他将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力量,交给了一部分人,为了让人类在蚀骨再次暴走的时候,拥有抵抗的能力。

  那批人,自称“守墓人”。

  多年的旅程让月知道,他干预的越多,人类的未来便越危险,于是他,再次离开了,也许再也不会回来。

  但是,人类,是会遗忘的。

  时间,让人类逐渐忘记蚀骨的可怕,守墓人也不例外,漫长而无限的时间里,那无比稳定的封印,让守墓人开始怀疑自己存在的意义,当第一个守墓人开始反抗自己的命运,用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力量干预人类历史的走向时,一个名为“神话时代”的时代,降临了。

  当守墓人意识到人类会因为自己的私心滥用那股力量时,一场歼灭那股力量的“圣战”开始了,那是一场漫长而残忍的战争,整个世界变得满目疮痍,幸运的是战争的结果以那股力量的消失而结束。

  人类,是会遗忘的。

  时间的冲刷下,人类忘记了蚀骨的封印,忘记了神话时代,也忘记了过去所有的一切。

  2,冬,贫困的农村,破旧的房屋

  月色下,刚下过雪的地面闪闪发亮,尹力披着一件破棉袄,弓着腰,婀娜奉承着两个西装革履的男子。

  尹力:“两位大爷您放心,我没给那小兔崽子上户口,他死了也查不出什么,您尽管放心,我调教的手段一流,长这么大,每次揍他他连个屁也不敢吭一声,绝对的听话,绝对的不会给您惹麻烦!”

  韩星皱了皱眉:“带他上车后,我们会帮你把赌债还了,不过,如果你再聒噪,我会把你的舌头割下来,当然,医药费会给足你。”

  尹力一听不惊反乐:“您会给我医药费么?”

  韩星的眉头皱的越来越紧了。

  楚河接下话:“会给,不过那是在杀了你之后。”

  尹力死皮赖脸道:“我不要那么多,只要多给我一些,我这只眼,我这胳膊跟腿,您随便拿!”

  楚河一脚踹在他身上,狠声说:“再聒噪,你连你家儿子的钱都拿不到!”

  尹力这才安静了下来。

  走过仿佛铺了一层水银般的小路,三人走进了一个破旧的农户家,在穿过客厅的时候,两个男子看到了一具还没有腐烂迹象的尸体。

  尹力见那两个男子看到那边,解释道:“那是我家老头子,当时那小兔崽子多吃了块窝头,老子还没吃饱呢,他就敢多吃,我狠揍了他一顿,老头子非得过来拦我,我气不过,推了他一把,摔墙上嗝屁了,他身子那么烂还不是把自己吃的给那小兔崽子的缘故,还以为能瞒过我,真是蠢!”

  韩星把拳头握的紧紧的,楚河拍了拍他肩膀:“这不是我们需要管的事。”

  三人走到地下室门口,尹力想要拉开门,却发现里面反锁了,面子上有些过不去,他一脚踹向那扇门,大叫着:“你他妈的想死是不是,赶紧给我开门!”

  (透过门缝,将视角转入地下室里)

  尹缪(十岁)躲在堆满杂物的墙角,怀里抱着一把古老的,生锈的“剑”,眼泪不由自主地顺着脸颊滴落在上面。

  无边无际,寂静无比的黑暗中,第一滴雨水,滴在少女的脸颊,她慵懒地睁开眼,站起身,如瀑布般的黑发遮挡着她优美的胴体,她抬头看向天空,猩红色的瞳孔里,倒映着那一片黑暗里若隐若现的月光——月的气息。

  蚀骨:“孤独是什么?”

  蚀骨:“是漫长到无法计数的时间后,再一次与那人相拥时的幸福。”

  少女握紧了拳头,低声说:“我会为了那股幸福,不惜一切代价。”

  地下室里的门,终究是被踹开了,尹缪继续往后蜷缩,然而后面已经没有了退路。

  催命般的脚步声,一步步接近。

  尹力:“两位大爷,就是这小兔崽子,您看看他,肯定值那个价!”

  韩星眼里看到的是一个浑身青肿的孩子,抱着一把破剑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似的蜷缩在墙角。

  尹力看到那把剑:“呦呵,你拿那玩意还想杀人是么?”

  说着,尹力冲上去,如果没有被楚河拦住,恐怕又是一顿毒打。

  韩星摘下墨镜,蹲下身,脸上露出和蔼的表情:“我是来救你的,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抱着那把剑么?”

  尹缪只是在躲藏,没有敢回话。

  韩星继续以令人安心的笑容看向尹缪,说:“我们不是和他一伙的,我们是好人,我们会帮你的。”

  韩星伸出手想要摸向尹缪,尹缪起初是抗拒的,但想起他们拦住要揍自己的尹力,还有韩星脸上令人安心的笑容,他心中的警惕下去几分。

  “爷爷……”

  尹缪的声音仿佛从干枯的井里渗出的泉水。

  “爷爷说,这把剑……是善良会有回报的证明……我想做个像他一样的好人……”

  尹力讥笑着:“好人?如果不是他把所有的财产捐出去,我们会落到这个地步?如果不是他可怜那些无家可归的人,我们会落到这个地步?!如果不是那些装可怜的混蛋恩将仇报,我们会落到这个地步?!!这世上没有好人!没有!一把连两毛钱都卖不出去的破剑,就是证明了?哈哈……哈哈哈……你觉得这些人是好人?不!他们不是!知道卖给他们的人都变成什么了么?跟着渠水一块来的尸体看到了么!那就是他们干的好事!好事!”

  楚河将尹力打晕在地,但是已经晚了,尹缪被尹力疯子般的神态吓到,疯狂的叫了起来。

  韩星叹了口气,可惜地说:“这孩子的精神可能有问题,恐怕会对实验结果有影响,把他带去,所长肯定会臭骂我们的。”

  楚河摇了摇头,说:“浪费生命,所长才会骂我们。”

  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实验”两个字,引起了少女的一部分记忆——死者的记忆,她有着所有死者的记忆。

  疯狂的人,电锯,切割,药品,毒气,人类仿佛小白鼠般,被做着实验……

  尹缪疯狂的叫声变得安静下来,他手里的破剑化作一缕缕黑色的烟雾缠绕在他的身上,他开口了,一个不属于他的声音,从他嘴里发出:“你们想夺走我等了很久很久才等到的人么?”

  韩星警惕地退后。

  浑身缠绕着黑雾的尹缪站起来,他手里的“剑”已经完全化成了黑雾:“你们知道被孤独侵蚀了近乎永恒的岁月,是什么样的感觉么?”

  韩星和楚河抽出枪,警惕道:“你是谁!”

  “尹缪”抬起头,是一双猩红的眼,他嘴角露出轻笑:“你们会了解的,同样的,你们也会像我一样,爱上他的。”

  张开手,黑雾凝成的黑色长剑出现在“尹缪”幼小的手中,只不过这次不再是破损不堪的形态……

  惨叫声,四散的肢体,鲜血喷涌的声音,从残破的躯体里流出的内脏染红了整个地下室。

  “呼……呼……”

  “尹缪”喘着气走出了小屋,踏步在天鹅绒般的雪地上,每一步,都留下一个深深的血色脚印……

  “原来……你不是完整的他啊……”

  少女蹲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看着天上那轮残缺的月亮……

  3,有月光笼罩的夜晚

  尹缪漫无目的地走着田野里,刺骨的寒风穿过薄薄的衣裳,吹着他羸弱的肉体,蚀骨化作了一个黑色的手环,戴在他的右手腕上。

  “也许他会死也不一定。”

  他这样想着。

  她这样想着。

  它也这样想着。

  蚀骨里面所有的灵魂,都在这样想着,但是她并没有打算进行帮助,因为尹缪太弱了弱到只能承受住她的一丝丝力量——频繁的帮助,只会让他离死更近。

  前面有一个桥洞,尹缪走了进去,那被杂草掩盖的石块,勉强可以挡住一些寒风。

  “无论这个世界对你有多少的恶意,你也不要用恶意对待这个世界,因为恶,是会传染的。”

  爷爷的教诲还在耳边回荡,可是他已经被这个世界的恶意,送到了另一个世界。

  “做一个好人……是正确的么?”

  尸体,血肉,无法抑制的破坏欲……

  蚀骨控制他身体的时候,他没有想要抗拒,反而感到了解脱。

  “我不是……好人……我愧对了爷爷的期望……如果没有爷爷……我恐怕早已经被打死……被饿死了……我因为他的善活着……我却用恶意来反抗……我错了……我错了……这样我和那个畜生还有什么区别!”

  他一拳一拳打在石头上面,肉体上的疼痛却无法掩盖心里的痛楚,皮肉被坚硬的石块擦破,骨头在撞击中悲鸣,他恨着自己,憎恨自己在杀人中感觉到快乐,感觉到解脱,他感觉自己很脏,太脏了,就像他所厌恶的父亲一样的脏!

  车辆引擎的轰鸣声将他从自我的厌恶里拉了回来,他躲在桥下,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一个农民工打扮的人,擦了擦鼻涕,憨厚地说:“大哥,这姑娘的家人真的不会报警吗?我们可是要了五十万啊!”

  被称为大哥的人点了根别人没有抽完的烟,说:“二狗子,我是亲眼看到她从劳斯莱斯上下来的,你知道那辆车值多少钱么?值……反正他们拿出五十万肯定是小事!有钱人都好面子,绝对不会报警的!”

  二狗子:“太好了……这下咱妈有救了……”

  大哥抽完那颗烟,说:“咱们拿到钱给咱妈治好病后,给她安排个养老的地方,咱们就去自首吧,老人家有健忘症,过一段时间都把咱们忘了。”

  二狗子:“那钱怎么办,咱们一辈子还不起的啊……”

  大哥笑了笑:“那就用下辈子。”

  二狗子:“如果我们下辈子还摊上那样的包工头,恐怕也……”

  大哥嘴角抽搐,强按下心里的怒火:“没事的,好人有好报,恶人有恶报,那包工头下辈子肯定做牛做马,咱们吃香喝辣!”

  二狗子:“咱们还算好人么?”

  大哥看了看那辆破车里面被绑的严严实实的女孩,没有回话。

  黑暗里蚀骨慵懒的女声响起:“现在的人类总是将希望寄托在下辈子么?”

  尹缪被那个声音吓了一跳,急忙捂住嘴,小声道:“谁,谁在那……”

  蚀骨:“对哦,人类是会忘记的,现在的人,早已经把我忘得干干净净了,把我当成你们灵魂最后要去往的地方就好了。”

  尹缪:“灵魂……我爷爷的灵魂也在你那里么?”

  蚀骨:“在啊,不过我不会让你见他的。”

  尹缪:“为什么!”

  蚀骨:“我不想。”

  尹缪:“臭婆娘!”

  蚀骨一怔:“臭小鬼!”

  尹缪:“你为什么要杀那些人!”

  蚀骨:“我喜欢。”

  尹缪:“你这个疯婆娘!你喜欢杀人为什么要拉上我!我……我……”

  蚀骨:“很难受么?被良心折磨的感觉是不是很难受?我喜欢看你难受的样子,你知道么?人在痛苦的时候,才是最可爱的。”

  尹缪想要一头撞向墙壁,却被黑色雾气阻拦,软绵绵的,仿佛撞在棉花上。

  尹缪:“你为什么不让我死?!”

  蚀骨:“想死却死不掉,这样是不是会更痛苦?很好,很不错,我很喜欢。恨我么?恨我这么开心么?恨的话,那就想想该怎么活的不痛苦吧,你不痛苦了,我不就不开心了?你想做一个好人?不想辜负你爷爷的希望?上面可是在绑架呢,你觉得一个好人会怎样做?”

  尹缪:“阻止……”

  蚀骨:“那就去做啊,臭小鬼。”

  尹缪:“他们是大人……”

  蚀骨:“大人做错事,就不能被阻止了么?”

  尹缪:“我阻止不了。”

  蚀骨:“你可是杀了人的,你的身上,还沾着那些人的血。”

  尹缪:“那是你干的!”

  蚀骨:“通过你的手干的。”

  尹缪:“那不是我的本意!不是!”

  手电筒的光,照了进来。

  蚀骨:“你的声音太大了啊。”

  尹缪爬起来想逃跑。

  蚀骨:“要跑了么?上面被绑架的人该怎么办?”

  尹缪停下脚步,转过头,看向那两个成年人,色厉内敛:“赶紧……赶紧把你们绑架的人放了!不然……不然……”

  两个人不断逼近。

  二狗子:“大哥,这小子该怎么处理?他身上是血么?”

  大哥:“一块绑了!”

  说着,两人冲上去。

  尹缪强忍着心中的退意:“你们……别……不……快……快放人!啊……臭婆娘救命啊!”

  蚀骨:“你在需要我么……你终于需要我了……即使……你并不是你……我也不过是自欺欺人……可是……我愿意为了你做任何事……我愿意为了你……做任何事!”

  右手腕上的黑色手环化作雾气笼罩全身。

  二狗子和大哥大喊着:“怪物!怪物啊!”

  随后跑出桥洞,来到破车上,那个被绑架的女孩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就在他们愣神的时候,二人感觉到后脑勺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捶了一下,意识便离开了身体。

  一道闪着银光的长刀迎来,兵刃相接的声音撕裂夜空!

  “尹缪”将手里黑色的长剑抗在肩上,看向持刀的中年男子:“哦?想不到在这里遇到了‘隐士’。”

  中年男子从口袋里抽出一块白色的手帕,轻轻地擦干净粘上灰土的刀身:“我也想不到,那个传说是真的,你的封印还没有完全解除么?传说里,以你的力量,不可能需要宿主的。”

  “尹缪”开心地笑了:“原来这个世界还没有将我完全忘记。”

  中年男子收回了刀:“我们做个交易怎么样。”

  “尹缪”手中的剑化为了黑色的手环,他(她)摸了摸手腕上的黑环:“我要你保护他到十八岁。”

  中年男子没有任何犹豫:“我需要你将完整的《九曲刀》交给我。”

  “尹缪”点了点头:“那么祝我们合作愉快。”

  话音刚落,“尹缪”瘫倒在地,中年男子走过来扶起他,试了试鼻息,安心地将他扛在肩上,自言自语:“宿主太弱了,它为什么会选择这个孩子作为宿主?没有选择的选择?”

  中年男子摇着头,走出桥洞,招呼道:“梦瑶,我们走吧。”

  正在将二狗子和“大哥”绑起来的女孩应了一声,快步跑到中年男子旁边。

  女孩:“爸,这两个人好像是被包工头坑钱了,家里又有病重的亲人才绑我的。”

  中年男子看了眼昏迷的二人,掏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老张,我这里有两个人,查清楚原因,他们交给你了。”

  说完,将手机扔在地上,用作定位。

  交代完事情,父女两人上了车,一辆普通的白色轿车。

  柳梦瑶(女孩)趴在座椅上:“爸,这孩子是谁啊,你的私生子么?”

  柳锋(中年男子):“交易的条件之一。”

  柳梦瑶惊道:“这荒山野岭的你跟谁做了交易?做了什么交易?”

  柳锋:“和咱们家传承有关的交易,以后你会明白的。”

  柳梦瑶嘟着嘴:“又是以后。”

  柳锋:“把他当做你弟弟就好。”

  柳梦瑶:“果然是私生子!看我不告诉妈妈!”

  柳锋摇了摇头,没有再回答,一辆白色轿车行在凹凸不平的小路上,驶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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