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二那年,我们迎来了一位新班主任。
一位从莆田调来的英语老师,姓姚,传闻教学手段极其厉害。她个子矮小,却总蹬着一双粗跟高跟鞋,走起路来,整个走廊都为之震颤,像是在宣告她的到来。那时流行厚厚的刘海,她也顶着一个“锅盖”,下面露出两条打钩似的粗硬眉毛。这女人,为检查女生仪容,甚至不惜亲手“改造”,其严厉程度可见一斑。
果然,第一天她就给了我们一个下马威。
她双手插兜站在讲台上,目光如探照灯般扫视全班,最终冷冷地开口:“班长是谁?站起来!”
我心里咯噔一下,血液仿佛瞬间凝固。“是……是我。”紧张让我起身时带倒了凳子,在寂静的教室里发出刺耳的响声。四十多双眼睛齐刷刷地聚焦在我身上,空气灼热。
“明天的英语课,新课前半段的对话部分,由你来带领大家学习和朗读。”
真是晴天霹雳!我们班英语是出了名的差,这简直是公开处刑。巨大的委屈和恐惧攥紧了我。
迫于无奈,我硬着头皮,开始了人生第一次莫名其妙的“备课”。那短短四行、十几个单词的对话,此刻像庞然巨兽般张牙舞爪,扼住我的喉咙。我在课本扉页愤愤地画下姚老师的“尊容”,一股不服输的劲头涌了上来:斗就斗!
那个晚上,录音机的按键被我按了无数遍。“倒带——播放——再倒带”,磁带到最后几乎要“呕吐”。我跟读得口干舌燥,眼皮打架,课本上密密麻麻记满了幼稚的音标和注解,直到色彩模糊成一团,我才昏沉睡去。
真正站上讲台的那一刻,我感觉灵魂和身体分了家。耳朵里是巨大的嗡鸣,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只看到嘴唇在机械地开合。
死一般的寂静。
台下同学们投来的目光,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同情。我死死低着头,眼眶发热、发胀,视线一片模糊。
就在绝望即将把我吞噬时——奇迹发生了!
教室里突然爆发出震耳欲聋、却异常整齐的朗读声!所有同学,仿佛排练过一般,异口同声地跟着我磕绊的领读,顺畅而有力地接了下去,将那短短的对话完美地演绎了出来。我猛地抬头,不知何时,姚老师已静静站在教室后门,依旧双手插兜,眼神却不再冰冷,那嘴角分明挂着一丝清晰上扬的弧度!我看得一清二楚!
许多年后,我依然时常想起那堂英语课,那次特别的、被强迫的尝试。它不仅让我真正站上了讲台,更让我瞬间理解了沉默背后的支持、严厉包裹的匠心。那是一次关于勇气、信任与成长的,最温暖的试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