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儿育女不仅是基因传承,更是一场人性的修行。——何云
秋天是个多雨的季节。
雨潇潇落下,洒在路上、淌进山里、打湿了何云的头发。
何云驻足在木槿消失的那个路口,四周视察了片刻,黑乎乎一片,路灯坏了,只能打开手机手电筒照亮漆黑的路。
这条路是Y形,不知木槿是去了左边还是右边。
何云凭着自觉朝左边走去,以前他跟木槿爬过一次兰山,走的就是左边。
那是在高考结束的暑假,木槿、何云、林立、文文四个人爬山野餐,庆祝高考结束,脱离做题苦海,从此云开日出,海阔天空。
雨越下越大,何云脚底打滑差点摔倒,他一直走,走到了山顶。
站在山顶上,灯火辉煌的城市,在细雨里里显的朦胧寂静,像清洗过的大鸟笼。
“白木槿,你在哪?”
何云喊了几声,有些崩溃。
何云有点怨恨,怨恨白木槿好好的日子不过跑到山上来做什么?这个女人结婚后真是越来越作了,衣食无忧,安居乐业不好吗?
辛弃疾说“梦里寻她千百度,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可眼前空无一人,雨倒是越下越大了。
谁知道这山里会不会突然跳出什么魑魅魍魉,或者手握尖刀的刺客……一股恐惧感席卷而来。
何云想着如若有什么犯罪分子出来,自己一定殊死搏斗,脚下的每一步觉得无比漫长,走着走着终于来到了山顶的一家民宿,名曰“落霞”。
前台是一位五十来岁的大叔,长相清瘦,硕大的悬胆鼻梁上挂着一副大大的金色方框眼镜,显的小孩穿大人衣服一样,不合身。
中年人那眼镜像随时会掉下来似的,他用手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框,自言自语道:“我说了还会有人来住,老婆子硬说下雨了不会有人来了。”
而后中年人起身问道:“小伙子,这么晚了爬山啊?今天算你幸运,还剩一间房,刚好给你住。”
“您好,我想打听下,这两天有没有一个穿绿色大衣的女人来过?”
“没有。”中年大叔不假思索的回答到,他瞅了瞅像落汤鸡一样的何云,上下打量一凡后说:“年轻人,你先去换身衣服洗个澡再说吧。你看你,下这么大雨,都淋湿了”
何云连打几个喷嚏,捋了捋头发低声道:“不用了,我是上山来找人的,我还得回去。不知道您最近有没有看到一个穿墨绿色风衣的女人?”
“你说的就是这两天朋友圈好多人转发寻找的那个女人吧?你是她的什么人?”
“我是她的家人,您见过她吗?”
何云好像看到了光似的,抓着中年大叔想问出点什么。
大叔点燃一支烟深吸了一口,而后吐了一个大大的烟圈飘在空中,空气有些清冷。
“昨天上午警察已经来过了,山上家家户户都问过了,我没有见过穿绿衣服的女人,真是抱歉!”
何云心沉了一下,眉头一皱,这也是意料之中的回答。
何云心想自己得回去,反正明天上午警察要搜山,自己就在这里也没什么用。
虽然家里装了摄像头,毕竟新的保姆才刚来。知人知面不知心,他对小花不放心,得回去,不能把孩子完全托付给一个陌生人,虽然赵姨看上去不像坏人,但人心隔肚皮,这是木槿经常给他说的话。
以前何云说请育儿嫂或保姆看孩子时,木槿说信不过外人一直不让找,还顺带举例一些保姆虐待孩子的新闻,好让何云打消念头。何云觉得自己疑心重,木槿比自己还要疑心重。
“您好,我看院里有面包车,您是否可以带我下山,我的车就停在山下。”
中年大叔看了一眼墙上的大钟,已经凌晨一点了,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有些疲惫的揉了揉那眯缝眼说:“我送你下山吧!不过这么晚了,下雨了路不好走,至少得一百块钱,我才去。”
何云松了一口气说:“价钱好说!”
一路上中年大叔默不作声,只听见汽车轮胎划过水泥路的声音。
临别时那大叔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年轻人,人生无常,要学会平淡看风起云落,这世上凡是所相,皆是虚妄,无论发生什么事,生活还得继续。”
何云道了声谢谢在山下驱车回家了。
凌晨一点多的城市马路上空荡荡的,世界仿佛属于路边的植物和路灯,不属于人。
植物静静生长、灯在黑夜里欢聚一堂、人在钢筋水泥的楼房里酣睡或失眠,各人做着各人的梦。
何云夜里辗转反侧,回忆在半山腰时听到的狼叫声,他很肯定那是狼的声音,不是幻听也不是错觉。因为山上真的有动物园,何云不由得怀疑是不是动物园里的动物跑了出来把人给吃了,就这样不知胡思乱想了多久,直到疲惫的睡着了。
第二天太阳升起时,何云已经闻到了香喷喷的饭菜味,三文鱼、西红柿、西蓝花、羊肉汤泡馍,都是何云喜欢的口味。
何云有点惊喜的同时觉得有点后怕,这保姆怎么知道他喜欢吃什么,可能是母亲叮嘱的赵姨,总之这保姆也算是有心人。
小花吃完饭后吐了,小脸红嘟嘟的有点发烧,何云和赵姨带着孩子去了医院。
妇幼保健院用人山人海形容一点也不夸张,抱着孩子看病的,挺着肚子产检的,一个个都是为了繁衍生息而忙碌,大多数人脸上写满了疲惫与焦虑。
生育养育后代就是这样,基因得到传承,满心欢喜的同时,必定有所付出,不管是金钱还是精力。养孩子是一场漫长的修行,没有爱与责任心是不行的。
看到很多父亲抱着孩子,妻子在一旁排队看病的人。何云突然觉得有些愧疚,一直以来孩子的事情自己很少上心,以前小花生病夜里测量体温,上吐下泻换洗床单衣服都是木槿一个人在做。
有一次他正在打游戏,木槿让他拿一块干毛巾,他说等会拿,这时木槿走过来将他的电脑网线拔掉了。为此他还破口大骂木槿是神经病!那天,像今天一样,小花生病了,发烧呕吐,而自己跟朋友约好了打网游,正打的起劲!
等给小花排队挂号看病各种事忙完已经中午了。
医生说小花吃坏了肚子,食积引发的发烧,让打点滴,何云只是拿了些药回家,没有打点滴,这么小的孩子他不忍心,他看着女儿的脸觉得有点惭愧,承认自己确实不是一个尽心尽力的好父亲。
警察搜山一上午后,萧警官来电说,山上搜查了两遍,没有发现白木槿的身影。
警察也纳闷,好好一个人不可能凭空消失,不留下一点踪迹。
何云问萧警官他能不能见见出租车司机,萧警官说安排出租车司机跟何云下午在派出所见面了。
出租车司机看上去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年轻人,身材魁梧高大,皮肤有些黝黑,但看眼神面相,言语间挺和善。
“那天晚上九点多我在百丽花园刚送完一对情侣,你老婆就上车了。她跟我说要去兰山,我还问了她这么晚去兰山干什么,是去山顶看城市夜景吗?她说在山脚下停车就行,她坐后排,但我听到她好像有点抽泣,像是在哭,也就没再多问什么。”
何云听了出租车司机的话沉默了片刻,问道:“那她有没有接到什么电话或者跟什么人联系的样子?我老婆她胆子小,我觉得她一个人大晚上跑去爬山也不太可能,我觉得她是不是跟人约好了一起去爬山……”
“这个嘛……”
司机停顿了一下,仔细回忆了一凡当时的情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道:“没有联系谁,但我看她下车后往垃圾桶里扔了一份文件,因为我恰好也将杯子里的茶叶倒进了垃圾箱,我们司机经常泡茶喝,这样开车不困,能清醒一点。”
“你有看清楚她扔的什么文件吗?”
“没看清楚,包在蓝色透明塑料文件袋里。不厚,大概就几张纸,不过看着像医院检查的单子。”
出租车司机走后,何云在派出所仔细反复看了几遍何云从走出百丽花园再到坐车、爬山消失在路口的所有录像,也没有看出什么个所以然来。
至于那垃圾箱,何云和萧警官去看了一趟,除了一些垃圾,什么也没找到,只能从医院入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