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云端|万字完全支教手册

常有人问我们支教的感受,为什么会持续做这件事。大多数时候我们只能泛泛地答他们有多好,我们有多喜欢多想帮助他们。这其中有既单纯又复杂的感情,又有社会与生命的因素,很难压缩在三言两语之中。

写支教相关时,都忙着晒娃啦,我们自己的衣食住行吃喝玩耍没太讲。这部分对于有支教打算的小伙伴来讲应该挺重要,不妨就专门写写我们的支教生活,当与大家伙分享一扇别样生活,也很真实,也很热乎。

会比较长,各部分其实都能单独成文,确实觉得应该有这样完整的一篇。可以分几次读,也可以先收藏。给能看到最后的小甜心发两粒(每次出门上课洛桑都要揣兜里的)大~白~兔~

我们支教的喜林院和达科寺,与别的支教地点相比,有两处稍难:海拔高、未通水电。这里只聊山里的支教点,县上镇上的先不讨论,所以交通不便就是大家的“同病相怜”,而许多困难都是由交通不便引起的,比如信息闭塞、信号缺失、物资运送困难、吃不到新鲜蔬果等等。

喜林院和达科寺分别属于新龙县和白玉县,相隔40公里左右,海拔都在4000米之上。去喜林院那条路这两年已荒到勇猛的当地康巴汉子都不愿开,只能摩托车过或者步行,而达科寺仅与亚青寺相隔十公里,每周都有家长骑摩托出去买菜,所以算起来,买一次菜得存放大半个月甚至更久的喜林院最为艰难。

喜林院不仅没通电,连太阳能都不太有条件安装。上师在的时候会帮我们捎柴油进来,每天晚上发两小时电,几个男生轮流去吸。上师有段时间一直没回来,柴油也用完了,我们就摸黑个几天。信号也是最差的,天气好的话下午能有,狂风骤雨后信号塔都会被破坏,最长的一次与世隔绝了整整十天,爬两小时的山到最上面去才找到,给10086打了电话报修。后来只要两三天没来信号,我们就去爬那座神奇的“信号山”。

撇开这些,喜林院永远是我们最为思念的地方。闭上眼睛,每一个转角,每一个上坡,哪一个人住哪一间屋,全部历历在目,并且历久弥新。而这些所谓的小困难,在那个甜蜜无忧的当下,统统让人甘之如饴。

这篇主要写达科寺的生活,是我们现在会负责到底的地方,好多小伙伴对那都很熟悉啦,而且各方面条件和其他山里支教点比较类似,相信对后来人能够有一定的参考意义。

神仙家的小木屋 

我们的小木屋在达科寺和达科村第二高的地方,本是供养给一位老活佛,但老活佛住惯了“乱糟糟”的小角落,屋子便空了下来。

牢靠的大山柔柔兜住全片达科,我们的小木屋也轻嵌其中。三面都是土,我们就睡在这个特别的摇篮里面。几乎每晚都有银河。两只脚一高一低踩在斜坡上,用力仰头,看痴了嘴会越张越大,银河就在正上头,像一块油到发光的大饼,随时要整个掉入口中。

最高最小那木屋子就是我俩的家

推开门,右上角有一簇很好看的山石,红棕的条纹状。正前方是开阔的天和地,神秘的大山一匹连着一匹,你不知道它们身后有什么,只清楚自身渺小,但是安全。一条清溪在底下兀自流淌,莲花生大师像端坐在矮房与经堂间,威严慈悲。

远处有一片低地,便是亚青,红房子看不着,留下一行纪念阿秋法王的藏字。无论天色如何幻化,它永不会被遮蔽。同样的方向,细细山路上常有从亚青徒步来朝拜莲师洞的觉姆身影,步履轻盈,充满信心。

小木屋离小喇嘛的教室直线距离不到一百米,坡度大概三四十,他们总是飞快地窜来窜去,花不了几十秒,我们却要爬上将近十分钟。每次回屋,几步一停,喘喘气,回望天那头。溪流、群山、佛像、经堂,温柔的流云轻覆着眼前所有,小喇嘛三五成群热热闹闹,爱人触手可及……别无所求。

爬上后山,亚青尽收眼底

云端的24小时 

怎样度过每一天呢?

说起来有一丢丢不好意思呀,我是个超级懒觉大王,一是因为睡得晚(有开店的关系,自己也是很享受黑夜中的独处),然后就是天生瞌睡大。在汉地都是半夜睡,中午起,上山后不会太晚睡,醒过来也得十点过了。洛桑比我早起一两小时,玩玩游戏或者看看书,打水,烧水,早餐做好前五分钟就开始哇啦哇啦怪叫:懒汉分子起床啦!

吃过早饭,再收拾收拾,就该下山上课啦。我负责检查本子啊笔啊充电器啊有没有带齐,洛桑则两边裤兜各揣一把瓜子,背上书包,让我从书包外袋里掏一粒大白兔给他,锁门,瓜子分我一半。

上一小时课,再跟他们玩上大半小时,他们重新开始念经了,我们就回屋吃饭。吃完饭如果还早,就钻进被窝里,洛桑玩游戏我看书。不过更多时候是不能往被窝钻的,因为有衣服要洗,有功课要备,天气好的话还要去爬个山或者拍个照玩。快离开的那半个月,我们下午也不回屋了,舍不得他们,整日跟他们赖在一起。

下午是五点上课,有时候会推到五点半,因为课前是吃面条时间,面条不一定能按时煮好。也是上一小时课,课后常常会有爱学习的小乖乖们围着我们问东问西,学一会儿再玩一会儿,赶在天黑前,在孩儿们的目送或护送下,喘回小木屋。

到家得赶快做饭,我们的太阳能小,晒上一整天也只能供电两三小时,两只灯泡还不可以同时开。如果下午水用多了,洛桑得去再提上几桶,我在门口等他回来,用大电筒给他照亮。吃完饭又可以幸福地钻被窝啦,依旧是他玩游戏我看书,有时候我要写点东西,kindle就会被他抢去。

电脑充满电只能玩两小时左右,洛桑一般玩到没电就睡觉。我呢就打着手电看书,眼睛发酸就直接睡去,什么都不用想,这是无比让我珍视的片刻。

自己动手足食足食 

我们不与寺院同吃,一是上山下山不方便,用餐时间不太同步,也不想再增添他们的负担,再个自己捣腾的话,口味总能合适些。支教生活也许是有些苦,但绝不是为了受苦而受苦,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不一定总是吃得很差。

洛桑爱吃零食,出发前要用好几天来列清单,带进去严严实实几大捆。饼干、豆奶、海苔、秋葵、各种乡巴佬……我们囤了三四十包速溶汤,每顿都有汤喝,还得幸福地挑花眼。我对零食完全无爱,但他比我更了解我,总在我的百般拒绝下“帮”我捎上几袋泡椒凤爪泡椒豆干泡椒花生米,每十天左右我会极度思念一次辣椒,这些东西就是解药。

土豆是高原娃们的最佳拍档,可以存上好久。在喜林院时候没做好心理准备,吃到后来可嫌弃,回来后我和土豆决裂了三四个月,洛桑差不多半年不肯碰它。这次我们心态更欢实啦,变着方儿地整,和平相处到最后。不过这也有其它菜的功劳;喜林院真真只有土豆白菜,在这里我们时不时还有黄瓜、白萝卜、杏鲍菇出来串个场。

教室下方有一块菜地,种的油菜花,我们隔一两天就去采一把叶子,师父们也会摘了给我们送来。十月大家一起去了多科寺半月,回来后菜园子全秃啦,还被傻牛儿们占领。不晓得今年回去还有没有,洛桑提了好几次试试种大棚蔬菜,也不知道四千多海拔能行不,有没有懂这的小伙伴呀?

除了常常吃泡面和馒头,一日三餐和平日也没太大差别。早餐一般是面条,我用老干妈拌,洛桑用橄榄菜。如果头天晚上的饭煮得特别好吃,还刚好有剩,就用青菜和火腿肠来炒饭。中餐就很随意,方便面也可以,炒饭也可以,跟着他们吃馒头也可以。晚上一定会炒菜做饭,一半时间饭是好吃的,一半时间饭要么夹生要么糊。高原上真的好难把握呀!洛桑挺会烧饭的人,总是竖起耳朵听高压锅响,结果米们真就那么傲娇,少响一声就能夹生,多响一声就能焦掉,心累……

但是有一点可以放心(或者是失望哈哈):并不会瘦!喜林院下来我还胖了好几斤,因为没菜呀,可是又好饿,就狂嗨饭,夹生的都能吃一大盆,真的是盆啊哈哈。那个时候,其实真不会觉得夹生饭难吃,你很明白自己在干什么,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甚至还很享受。

没电并不浪漫

要说私人感受,我喜欢没电的状态,够原始,也够平静。而这差不多就是没电唯一的好处了。住在城市的我们偶尔也会停电,其实并没有很大问题对不对?但当无电成为常态,或者说电变成一种稀缺资源,就没这么轻松了。

所以这里歪个题,要讲的并非没电对我们的影响,而是对他们。

太阳公公赐予的电,被一大间教室里的好几只吊灯瓜分后,余下的仅能充充电。他们生活很简单,用不上什么大功率电器,我们拳拳盼望着的,也就是一台冰箱而已。

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通电,但通电后的第一件事,一定是买一台冰箱送进去。这样厨房就不会再苍蝇满屋,他们不用老肚子疼,菜也能保存得好一点,品种丰富一点,营养充足一点,个头大一点,抵抗力好一点。

通电后,不用再琢磨老天爷脾气,不用计算着剩余电量,天快黑了还不敢开灯,开了灯就不能充电,阳光特别充沛的日子里才能看一会儿电视……

山里的电似乎都不太稳定,我们在凉山感受过,通宵乡也常常处于电力崩溃的状态中。

出新龙县城后二十公里左右,一条小路拐进去,有通宵和皮察两个乡。路上会经过一个好小的水电站,那是两乡的电力来源,听说已有三十年历史。长期无人检修,最近终于罢工了一台机组,只剩一台运转,通宵乡用一天,皮察乡用一天。之前提到的新学校刚动工不久,这样的情况实在太耽误工期,呷绒师父不得不来到成都买了一台小发电机,前几天刚运回去,山高路长,光车费就近三千块。

再怎么每年待几个月,我们祖祖辈辈的命运不在里面。刚进高原,看到那么纯粹的天和草原,条件反射的,也嫌过电线杆影响美观。越是走得远和深,越清楚沟通不畅带来的隔阂,隔阂又带来无力,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爱是巴别塔里唯一的纽带,我们愿充当这纽带的传递者,只望更多人用心倾听,让它结实,壮大。

不洗澡也不会变野人啦

也不故意往轻松了说来“引诱”你们,先说个不好的,这次回来,我俩皮肤都挨了个毛病,干,是干到起屑的那种。但我觉得啊,除了高原本身比较干燥和我们没洗澡的原因,还怪我们自己不够注重,换成讲究一点的小伙伴,也许并不会有问题。而且!回来正常洗几次澡后,就复原啦!

挺巧的,在喜林院和达科寺,都是洗了一次澡。

喜林院近十公里外,有一个小温泉。那时候是夏天,六月,成都出发,即使上山后已不太感觉得到流过汗后的黏腻,却骗不了自己的心……挨过“最好不要洗澡”的前一周,就男女生分别去了那温泉。现在再回想那一天,仍会嘴角上扬。

见到“温泉”的第一眼,我们就笑开了,既是对这小池子忍不住的“嘲笑”,又是好无奈的自嘲。一口三四平小方块,底下全是淤泥,虫子浮得密密麻麻……由于只我一人穿着长雨靴,率先下泉揣走淤泥和虫子的重任便落到了我头上,在我埋头苦干的时候,其余三个烂漫小姑娘又到边上采来不少野花。重新积满水后干净不少的小温泉,配上彩彩的碎花瓣儿后,我们挺满意,便下了池子。

我确实好爱高原,而且对它特别放心,愿意将自己全部交付。所以,二话不说全脱了。怂恿她们一起脱,结果她们到最后还是穿着贴身衣物。这件事还被阿兜写进了她做的画册里,“第一次几个女生去温泉洗澡,她一下就站着脱开洗了,我们都大呼特豪放”。

阿兜说“第一次”,是因为她们后来又坐拖拉机去了一次。我懒得跑那么远,就找了个大太阳天和洛桑一起去了稍远的河边擦洗,所以也可以说是洗了一次半澡。洛桑还一头扎下去了,只要太阳没被云挡住,水就好暖,云一飘来立马冰冰凉,配上高原专属凉风简直酸爽,洛桑得整个的浸下去,只露出眼睛鼻子。

达科寺附近也有温泉,也是十公里左右,离亚青更近。扎西师父让我们最好晚上去,白天会有很多喇嘛和觉姆过来洗澡。然而我们始终没有去过,其实我好好奇这口能容纳这么多人的温泉长什么样,今年一定要去体验一下!

那为什么我们没去呢?因为我对高原生病有阴影……说实话我体质蛮弱的,这几年上山下海跑好了不少,生病的次数和时间都大大缩减,但喜林院的时候,生了好多次病啊,简直成了个药罐子。

高原就是这样,白天太阳明晃晃,有些人能穿短袖,我有次被晒得也穿了几分钟短袖,没一会儿就发烧了。总是如此,晚上发烧,白天就好。虽然现在体质好了很多,想到大晚上去泡露天温泉,想到起身的瞬间,一个激灵。但去年在上面一共就感冒了两三次,所以这次回去应该不会害怕啦!

所以体质不错的人呢,完全不用担心,上温泉也能洗,自己烧水也能抹。省下城市生活中的焦虑,省下不由自主刷起朋友圈的损耗,你能有大把时间去体味简单生活的“复杂”。

最后,掏心窝提醒,不要忘了湿巾。准备五百张也不嫌多……

“高空轰炸”

达科寺的“高空轰炸”一点也不高,因为房子都很矮小。来过藏区旅行的小伙伴应该都见过高的吧?分两种,一种在房屋顶层,通宵乡就是这样;另一种就是在悬崖啦,不管是高高的悬崖,还是并不高高的悬崖,反正我在牛背山体验过一次后就跟它们彻底说了拜拜……

又是时候祭出巴郎山上的高空轰炸之王啦

我们有一个算是专属的“低空轰炸”,离小木屋50米左右,那是前年珊珊给他们上课时,特地搭给珊珊使用的。小小的一个,今年回去应该得重新弄弄,因为去年就有两张板子嘎吱嘎吱得不行啦。

离教室也是50米左右有一个小喇嘛们用的。三面围起来,敞开的那面正正对着我们下山的路。因为他们都穿着僧袍呀,而且有属于佛家弟子的境界,会注意,又很自如。远远的常看到他们在那里面,不走太近就好。

打水归来的洛桑在里面嘿嘿

说到如厕问题,就不得不提便秘问题。

我平时是没有这烦恼的,但每次上高原,空气干燥加上长途坐车不敢喝太多水,上火总是很严重。在达科寺,没有水果吃,新鲜蔬菜也少,肠道真的会干。然而洛桑就适应得很好,除了个体差异,还因为他不断在喝水,反正他随便找个角落就可以尿尿……

我们就是生活在纯纯的大自然里啊,加上每天都会下雨,所以每一个隐蔽的草丛都可以是WC。可就算这样,我还是懒,懒得上厕所,懒得喝水。说起来很不好意思,但血的教训还是得说,在我便秘到便血了之后,再也不作了,洛桑更是每天盯紧我,隔一阵就把水杯塞给我,渐渐就好啦!

大家都知道便秘容易引起脸上长痘,就把皮肤问题放这里一起说吧。我不是长痘体质,就说晒黑和晒伤的问题。

住进小木屋第三天,干起壳的嘴唇
第一次耍坝子,鼻子额头和脸黑分家
洛桑发朋友圈被众人纷纷嘲笑的小丑鼻

有得必有失,要勇敢做取舍,这是我俩一直都很清楚的。这几年老往高原和热带国家跑,不仅皮肤受到摧残,整个人都糙了很多,身上到处是小疤小印。我自己是很喜欢这样的状态的,很自由,很天然。

但也是想要维持好皮肤的……

还好我白得很快,每次回来差不多一周就能把黑气散掉,但随着年龄的增加(虽然还是很嫩很少女,自己给自己比❤),每一次恢复都会少还原一分。不由得开始担心,再多来几次,就黑透了啊!

晒黑还是明面儿上的事情,真正值得担忧的是皮肤晒伤后老化速度会加快,所以我这个加大号反面教材就不多说了。山上的小日子过得再安逸,最好也不要在这方面懒散,因为支教真的不是专程来吃苦的,只要不夸张到让其他人感到不舒服,对自己好一点怎么着都没错。去年我俩带了十几张面膜上山,最后又带回来一大半,今年一定不会这样!

雪猪羊鸟 

关于雪猪,有一个“跌下神坛”的老故事。

那是我们初进喜林院的路上,一辆小小的六七座面包车塞了十一二人,有人只挂到小半截屁屁,有人叠坐在别人身上,在那条搓衣板样的泥路上,大家都哇哇惨叫个不停。最能帮助我们转移注意力的,除了湛蓝的天,青绿的草,当属三不五时闪出来的某种小动物。

像老鼠,个头又要大一些,肚皮圆鼓鼓,会站立,探头探脑的特别可爱。我们问上师那是啥,“那是我们藏地很圣洁的一种动物,叫雪猪。”“哇塞,那它的汉文名字叫什么呀?”“土拨鼠。”“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说雪猪有灵性,还真不假,后来我们有两次微微失落的时候都在它身上得到很大安慰。

一次是之前写过的去彭措罗吉家,见到了他家很老很多病全身都痛的阿嫲。回去的路上几次停下来回望,初秋缤纷的草丛里,好小的一只杵在它的窝旁,与我们对视,又很快告别。有点酸涩的心情,似得到了自然与命运的抚慰。

再有一次借了扎西师父的小破车想去乡里买菜,颠簸到一段无人的泥路,终于彻底熄火。没有网络,电话能打出去,但达科寺里一丁点信号都没,谁也联系不上。起初我们还能互相打趣,太阳慢慢往边儿躲后,难免开始担忧。正张望着期盼过路人,小精灵再次登场。看它那么悠然,我们心里的弦忽地也松开了。

小木屋外有很多土拨鼠洞,之前的支教老师珊珊每天起得比太阳早,放几粒糖果在窗沿,它们便会偷偷来捧走。我一直好向往和这群小邻居的交往,可惜实在太是懒觉大王,白日里竟真的只偶遇过几次。今年回去,得好好研究研究,争取拥一只入怀。

其它动物都是会欺负我们或者与我们互相伤害的。

鸟儿大清早跑到屋顶上聚会,聊激烈了就重重地踱起步绕起圈圈来,吵醒我好多次;憨笨的牦牛不知为何非要往屋子背后钻,一不小心就被卡住,拱啊拱把我们的太阳能板都给拱翻,屋后的山坡也踩塌几大块,更能把我们从美梦中砸醒过来;弱弱贼贼小眼神跟我们家小土狗便便很像的高原羊呢,除了会飞檐走壁,还会组队到我们屋旁屋后晒太阳,安逸得像一群大爷,它们不吵我们睡觉,只偶尔挡在我们上山下山的路中间,装得特别无辜。

说互相伤害确实是没假的,只是我们的反击模式比较单一:嘲笑。嘲笑它们笨啊,嘲笑它们蠢啊,嘲笑谁谁是面具牛啊,嘲笑谁谁角缺了或者弯了一截啊……它们就是有这么多值得嘲笑的地方。

洛桑比我厉害一点,他还能骗它们。牛吃草吃太多,时不时得来点有咸味的,有些牧民会直接喂盐。洛桑就学了过来,总爱伸出手装模作样唤它们过来,也总会有超级笨蛋过来,缓缓凑拢,闻闻,愤而离场。

这些可爱的小家伙们啊,真能给你带来大筐快乐呢。

蜘蛛狗蛇 

上一part说到萌萌的土拨鼠和它们的家,也就是那些洞,这里就得提最让我煎熬的东西了:蛇!

蛇也许就是我此生的命门所在吧,从小就怕到骨子里。前年去传说中蟒蛇遍野的洞里萨湖前,我鼓足勇气做了几天训练,看蛇的图片之类,然而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当它们很快地无比真实地进到我梦中,一切努力灰飞烟灭……后来还是去了,因为是蛇少的旱季,然而仍成功被身上缠着蟒蛇的小屁孩吓破了胆……

决定回去支教前,我郑重问过洛桑高原有没有蛇,他只说了三个字:那么冷。我就信啦。直到中途去多科寺参加法会,看到寺院大门外有一条没动的小蛇,心里想着洛桑的回答,凑上去还埋头看。蹬蹬跑去通知坐在石阶上晒太阳的洛桑,“那里怎么有条玩具蛇啊。”洛桑就去看了,表情沉重地回来,“那是条真蛇,我问过那些师父,他们说是有蛇的,我没敢告诉你……”

也许是想得到一个“这里蛇超级少”的安慰吧,当晚我又问了一位汉话说得还可以的阿姨。阿姨的原话是这样的:蛇啊?山上很多啊!还是经常会下来的!你们达科寺那边最多啊!那个山洞外面全是啊!特别是夏天!一会儿下雨一会出太阳!蛇就全部跑出来了啊!!!!

(ಥ _ ಥ)(ಥ _ ಥ)(ಥ _ ಥ)(ಥ _ ಥ)

还好那时已经很冷了,可以自我安慰它们已经冬眠。但回去后,我再也无法直视邻居土拨鼠的家,以及天黑后我随处尿尿的草丛……今年我们夏天就会进去,已经讨论过好几轮该带点什么东西来防止蛇进屋里了,人多力量大,希望得到你们的鼎力相助!

蜘蛛、狼、狗,我们是不怕的,写给怕的小伙伴参考。

房间里蜘蛛还是挺不少的,有时候会爬到我们的枕头被子上,就轻轻把它捧出窗外。蜘蛛都懒洋洋的,也不是有毒的那些种,只要不是非常非常胆小,看见应该都不会害怕。

狗呢, 如果太大只,我一个人碰到的时候还是会有点心虚,但心里知道它们不会伤人。可以若无其事走过,也可以大声“suosuo(藏语)”把它赶走。如果实在害怕,尽量别单独行动就好。其实作为两个爱狗也养狗的人,在藏区看到的野狗子常常让我们难受不已。

狼自然是吓人且危险的,但根本碰不到啊。我们耍坝子时候见到过一只,在对面山上。绵延有三五公里的大山,它在很高处奔跑,从一个尽头到另一个尽头,只用了几十秒,瞬间消失在我们视线里。我完完全全被它征服,每次耍坝子都期待再见,老忍不住往深山里望。

狼不来有人烟的地方的。为了避免牛羊们乱跑进深处,成为狼群的食物,后山都有围栏。我们爬山时其实很想过去,因为这座山的最高点在围栏那边,但你得相信当地人的判断,有敬畏便很难惹上事。

危险哪都有,这里更少 

关于进藏的安全问题,已经提过好几次,可能老朋友都看烦了。我也是不知道该不厌其烦地复述,用我们亲身体验来的声音尽量去盖住那些坐井观天键盘侠的臆想和捣乱,还是对会看我们公众号的小伙伴的判断力多点信心,不把时间和笔墨浪费在这种其实争不太出结果的问题上,毕竟和那些人似乎是处于截然不同的群体,他们看的是属于他们的,他们根本看不到我们,吧?

我们对藏区的真实情况足够了解,之前的文章也描写到许多,对于一个有信仰的民族,你大可以放心来学习如何做一个更好的人。对大凉山等其它山区,虽然确实不具发言权,依然想要从侧面来阐明一下我们的观点。

太多人太习惯道听途说了,而且对坏的部分印象尤其深刻,尤其愿意相信,久而久之,种种偏见和刻板印象成功扎根。

拿越南举例,这个在中国被传播成土匪横行的国家,我俩骑着摩托玩了半个月,无人山区也经过了,远离国道的无名小渔村也误闯了,我们遇到多少友善的人,得到多少帮助,以后可以单独写一篇。网上还喜欢传“骑摩托会被拦下来要小费”,传到还真有不少人留言问我们这个问题。别说大部分人只是租一天来逛逛城市了,我们背后驮着两大个登山包,再明显不过的游客装备,路过无数警察都相安无事。为什么呢?也许有运气成分吧,可我们更觉得是因为我们够守交规。

类似的情况还有很多次,所以完全了解网络上的零成本造谣有多离谱、多容易、多不负责任。同时也有点点疑惑,为什么很多人总是在不该固执己见的时候不听人言,而又在该相信自己的时候不肯相信呢?

我不认同“穷山恶水出刁民”这句话,接触过的老乡都是本真又淳朴的。而如果你是作为支教老师进去,他们会对你如何尊敬、感谢与照顾,你可以想象看,或者去试试看。我们认识许多不同地方的支教老师,我写硕士论文时也对其中四十位做了访谈,他们都在支教的地方过得很好,获得了很多。

传播学有个很经典的理论叫“拟态环境”,这个1922年就被提出的理论告诉我们,对超出自己经验以外的事物,人们只能通过媒体与网络去了解,而那些经过选择和加工再呈现出来的信息,并非现实环境的客观再现,进而使得人们的行为在很大程度上其实是对“拟态环境”的反应。这样就有点说深了,但这个理论值得被更多人知晓,最好还能领会,因为后来又据此产生了一个叫作“拟态环境环境化”的理论,你可以从字面意思稍作理解,感受一下。

说回危险,如果厄运铁了心要降临,你坐在家里也无法侥幸逃脱。只要懂礼貌,尊重人,不把谨慎用错地方,无论在哪应该都能过得安全一些吧。

安心做个妹,虚度时光 

这个世界太追求“有用”了。

有一本名为《为什么读书》的书,副标题叫作“毫无用处的万能文学手册”,特别灵。

“在功利主义的世界里,阅读维系着超脱,而超脱有利于我们的思考。读书毫无用处。正因为这个,读书才是一件大事。我们在阅读一本书,因为它毫无用处。”

读书真的毫无用处吗?当然不是,它只是很难快速变现而已。这点与支教相似,学生的进步不会很快,对于整个的山区而言,如果追求的是立竿见影的效果,很可能会一早宣告放弃。我们的支教观从来都是“无抱负”的,只要能帮助到他们的生活就很好。大梦想也有,却不可也不敢争朝夕。

如果你同意并愿意遵从(或者试试)这个朴素的“无用论”,在山上的日子就能过得非常棒,活脱脱一个丧派行为艺术家。

安心做个软软傻傻的迷妹,迷什么呢?什么都迷!迷小喇嘛们的小脸蛋,迷他们的懂事体贴,迷大智若愚的顽童师父,迷老挡你路的蠢牛笨羊儿,迷变化莫测的天空,迷光怪陆离的云朵,太多太多啦!

说回读书,我的未读书单长得寂寞得能自个儿拉起圈圈跳起舞,又觉得人生那么稍纵即逝,好少会去重温,至少不太会整本重读。可是山上的时光是停滞的,你再也不用慌张,一点点都不会。毛姆、村上、白先勇、王小波都有捡出来重读,曾经不太能静下心来嚼的几位作家也慢慢消化了,连下次的“食用”清单都已列好,憧憬得不行。

除了读书,发呆也是用掉了大把时间。对着云发呆,对着牛羊发呆,对着虚无发呆。这个呆可以发得非常久,发得理所当然,发得洋洋得意。牦牛也爱发呆,常常草还灌在嘴里,顾不上了,我俩就这样呆呆地无声地对视,有时候一分钟,有时候三分钟。远处的山也沉寂下来,天上的云朵也停止幻化,此刻的世界,只有幼稚对峙的我和大牦牛。

等候夕阳是每天雷打不动的期盼。傍晚常有骤雨,已经回到小木屋了就坐窗边看,有时候还没下课外面就扑地全暗下来,就耐心等雨停,然后和小喇嘛们一起看。

天空实在太有趣,有时候蓝得淡淡的,有时候又浓墨重彩,纯净和淘气都似婴儿。云朵悠闲得不得了,你得管住自己的手,否则就会去抓它,会随它去。

我相信,每个人都会需要这份清清亮亮的虚度,因为,已经忙乱太久了对吗?




幼稚侠侣 藏地支教 羁旅天涯

我们是喜林院的洛桑和衮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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