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14日
嬖断袖董贤暴发
拒自杀王嘉评理
中国历史上“断袖之嬖”的典故,是从汉哀帝刘欣和侍臣董贤的关系而来的。
董贤是长安远郊云阳县人,大约在十七八岁时作哀帝的侍从,当驸马都尉。哀帝当时二十出头,两人亲密无间,外出同车,回宫同餐,形影不离。
某日,两人同塌午睡,董贤梦中翻身,压住了哀帝的衣袖。哀帝要起床,不忍惊醒他,竟招呼卫士拿剪刀把衣袖剪断,悄悄地起身走了。后人常说某达官贵人喜欢某位美男子,就讥之为“断袖之嬖”。【〔-3.2〕驸马都尉、侍中云阳董贤得幸于上〔汉哀帝刘欣〕,出则参乘,入御左右,赏赐累巨万,贵震朝廷。常与上卧起。尝昼寝,偏藉上袖,上欲起,贤未觉,不欲动贤,乃断袖而起。】
董贤全家人也跟着升官发财,气焰了不得!哀帝想得妙,还预先为董贤修起一座生坟在自己的“义陵”旁边,千方百计要封他作侯爵,只因朝中大臣反对,暂时没成。【〔-3.2〕又诏贤妻得通引籍殿中,止贤庐。又召贤女弟以为昭仪,位次皇后。昭仪及贤与妻旦夕上下,并侍左右。以贤父恭为少府,赐爵关内侯。诏将作大匠为贤起大第北阙下,重殿,洞门,土木之功,穷极技巧。赐武库禁兵,上方珍宝。其选物上弟尽在董氏,而乘舆所服乃其副也。及至东园秘器、珠襦、玉柙,豫以赐贤,无不备具。又令将作为贤起冢茔义陵旁,内为便房,刚柏题凑,外为徼道,周垣数里,门阙罘罳甚盛。】
尚书仆射郑崇多次上书,说皇帝不该宠幸董贤。哀帝召见他,责问道:“你家门庭如同闹市,人客不断,为何偏要禁止皇帝和人来往?”【〔-3.2〕郑崇以贤贵宠过度谏上,由是重得罪,数以职事见责;发疾颈痈,欲乞骸骨,不敢。尚书令赵昌佞谄,素害崇;知见疏,因奏“崇与宗族通,疑有奸,请治。”上责崇曰:“君门如市人,何以欲禁切主上?”】
郑崇也不退让:“臣门如市,臣心如水,愿得考复!”意思是说,我家人来人往像闹市,我的心却像一潭清水,请朝廷派人检查嘛!【〔-3.2〕崇对曰:“臣门如市,臣心如水。愿得考覆!”】
皇帝被惹恼了,便把郑崇关进监狱。司隶孙宝主管治安和法庭,查了一年多,毫无结果,要求赦免郑崇,哀帝竟然批示:“孙宝狡猾欺君,是朝廷罪人,撤掉司隶职务,赶回老家当百姓。”郑崇的冤案没法洗清,还被拷打得体无完肤,不久就在狱中病死了。【〔-3.2〕上怒,下崇狱。司隶孙宝上书曰:“按尚书令昌奏仆射崇狱,覆治,榜掠将死,卒无一辞,道路称冤。疑昌与崇内有纤介,浸润相陷。自禁门枢机近臣,蒙受冤谮,亏损国家,为谤不小。臣请治昌以解众心。”书奏,上下诏曰:“司隶宝附下罔上,以春月作诋欺,〔春月是宽大赦免的时期〕遂其奸心,盖国之贼也。免宝为庶人。”崇竟死狱中。】
朝臣们继续抵制董贤。哀帝要武库主管官毋将隆调拨兵器,送给董贤以及自己的乳母王阿,安置在府宅门前增加威仪。
毋将隆反对说:“武库的兵器属国家公用,大司农出钱制造的。皇室的用费由少府供给,大司农没有责任。公私应该分明,制度不能破坏。况且,将帅领兵出征,表示威仪,朝廷才赐给斧钺戈戟。董贤是个宫廷弄臣,皇帝身边的玩物,什么玩艺儿!还要送给兵器,真是从何谈起!”【〔-3.8〕上使中黄门发武库兵,前后十辈,送董贤及上乳母王阿舍。执金吾毋将隆奏言:“武库兵器,天下公用。国家武备,缮治造作,皆度大司农钱。大司农钱,自乘舆不以给共养;共养劳赐,一出少府。盖不以本臧给末用,不以民力共浮费,别公私,示正路也。古者诸侯、方伯得颛征伐,乃赐斧钺,汉家边吏职任距寇,亦赐武库兵,皆任事然后蒙之。《春秋》之谊,家不臧甲,所以抑臣威,损私力也。今贤等便僻弄臣,私恩微妾,而以天下公用给其私门,契国威器,共其家备,民力分于弄臣,武兵设于微妾,建立非宜,以广骄僭,非所以示四方也。孔子曰:‘奚取于三家之堂!’臣请收还武库。”】
这一通责备,非常严厉,哀帝只得作罢,心里却老大不快。不久,假借机会把毋将隆调到外地去了。【〔-3.8〕上不说。顷之,傅太后使谒者贱买执金吾官婢八人,隆奏言:“买贱,请更平直。”上于是制诏丞相、御史:“隆位九卿,既无以匡朝廷之不逮,而反奏请与永信宫争贵贱之贾,伤化失俗。以隆前有安国之言,左迁为沛郡都尉。”初,成帝末,隆为谏大夫,尝奏封事言:“古者选诸侯入为公卿,以褒功德,宜征定陶王使在国邸,以填万方。”故上思其言而宥之。】
第二年,哀帝假传傅太后的遗诏,给高安侯董贤加封二千户,赏家里的奴婢每人十万钱,赏田两千多顷。【〔-2.1〕上托傅太后遗诏,令太皇太后下丞相、御史,益封董贤二千户,赐孔乡侯、汝昌侯、阳新侯国。】
此举破坏了传统的赏田规则,丞相王嘉退回诏令,拒绝执行。哀帝竟乱加罪名,把丞相送入监狱。【〔-2.1〕王嘉封还诏书】
使者带着诏令,逼王嘉自杀。王嘉是一条硬汉,晓得大臣有罪如果接受刑罚,会损害朝廷的威仪,但也不接受冤枉的自杀要求。【〔-2.3〕使者既到,府掾、史涕泣,共和药进嘉,嘉不肯服。主簿曰:“将相不对理陈冤,相踵以为故事,君侯宜引决。”使者危坐府门上,主簿复前进药。】他接过毒药,连杯子带药水一把扔出老远:“我是丞相,有罪就公开审判,宣示天下。又不是拖鼻涕的孩子,用得着自杀吗?”【〔-2.3〕嘉引药杯以击地,谓官属曰:“丞相幸得备位三公,奉职负国,当伏刑都市,以示万众。丞相岂儿女子邪!何谓咀药而死!”】
他穿好朝服,坐着一辆小车,拆掉车盖,不戴官帽,和使者一起去见廷尉(法院院长),官印当即被没收了!,召丞相诣廷尉诏狱。”【〔-2.3〕嘉遂装,出见使者,再拜受诏;乘吏小车,去盖,不冠,随使者诣廷尉。廷尉收嘉丞相、新甫侯印绶,缚嘉载致都船诏狱。】
哀帝原想叫他偷偷自杀,免得张扬出去;看他全不服气,找廷尉评理,还怒气冲冲。即下令朝中大臣会审。【〔-2.3〕上闻嘉生自诣吏,大怒,使将军以下与五二千石杂治。吏诘问嘉,嘉对曰:“案事者思得实。窃见相等前治东平王狱,不以云为不当死,欲关公卿,示重慎,诚不见其外内顾望,阿附为云验,复幸得蒙大赦。相等皆良善吏,臣窃为国惜贤,不私此三人。”】
审判官明知他没有罪,可得找个由头,帮皇帝下台,就问道:“你进监狱,是天子的命令,作为丞相,总有对不起朝廷的事吧?莫非天子倒还有错?否则,你进监狱就毫无道理了!”说罢,想动用刑具。【〔-2.3〕狱吏曰:“苟如此,则君何以为罪?犹当有以负国,不空入狱矣。”】
王嘉明白,这是要他证明天子绝对正确,自己有罪,能说什么呢?想到这里,他禁不住仰天长叹:“我当宰相,没能选拔贤能,辞退卑劣小人,辜负国家厚望,死有余辜啊。”【〔-2.3〕吏稍侵辱嘉,嘉喟然仰天叹曰:“幸得充备宰相,不能进贤、退不肖,以是负国,死有馀责。”】
审判官问他所指的贤能和小人都是哪些,王嘉说:“以前的丞相孔光,大司空何武,我没有推荐;董贤父子扰乱朝纲,我没有抵制。还不该死吗?该死的!我不觉得委屈。”王嘉关在狱中二十多天,不吃不喝,最后吐血死了。【〔-2.3〕吏问贤、不肖主名。嘉曰:“贤:故丞相孔光、故大司空何武,不能进;恶:高安侯董贤父子,佞邪乱朝,而不能退。罪当死,死无所恨!”嘉系狱二十馀日,不食,欧血而死。】
不久,董贤竟当了大司马和卫将军,主持全国的军事,才二十二岁。【〔-2.12〕以侍中、驸马都尉董贤为大司马、卫将军...是时贤年二十二,虽为三公,常给事中,领尚书,百官因贤奏事。】
他的父亲董恭,想和中郎将萧咸联姻。【〔-2.12〕闳妻父中郎将萧咸,前将军望之子也,贤父恭慕之,欲为子宽信求咸女为妇,使闳言之。】
萧咸对女婿王闳谈起:“董贤当大司马时,皇帝诏令中说,‘允执其中’,这是帝尧禅位给帝舜时的册文,不是对丞相三公该说的话。由此看出,董家人的将来不知如何了结,我敢做他的亲家吗?”【〔-2.12〕咸惶恐不敢当,私谓闳曰:“董公为大司马,册文言‘允执其中’,此乃尧禅舜之文,非三公故事,长者见者莫不心惧。此岂家人子所能堪邪!”】
王闳转达岳父的意思,说不敢高攀大司马家的门庭,董恭叹息不已:“我们董家,何以让别人如此害怕呢?”心里悒郁不乐。【〔-2.12〕闳性有知略,闻咸言,心亦悟;乃还报恭,深达咸自谦薄之意。恭叹曰:“我家何用负天下,而为人所畏如是!”意不说。】
一天,哀帝设宴,请董家父子和朝官们饮酒。喝至半醉,哀帝亲切地望着董大司马,说道:“我想效法尧帝,禅位大舜,诸位以为如何?”【〔-2.12〕后上置酒麒麟殿,贤父子、亲属宴饮,侍中、中常侍皆在侧,上有酒所,从容视贤,笑曰:“吾欲法尧禅舜,何如?”】
王闳不加考虑,急道:“天下是高皇帝打得来的,不是陛下私人挣来的产业;继承先人的基业,应当交给后代子孙。这样严肃的大事,天子怎能开玩笑呢?”满座官员都很惶恐,哀帝也不痛快,酒散后,下令把王闳调出宫廷,幸得王太后干预,才又召回宫里。【〔-2.12〕王闳进曰:“天下乃高皇帝天下,非陛下之有也!陛下承宗庙,当传子孙于亡穷,统业至重,天子亡戏言!”上默然不说,左右皆恐。于是遣闳出归郎署。久之,太皇太后为闳谢,复召闳还。】
次年夏天,汉哀帝死了。王太后收拾好传国玉玺,召见大司马,商量后事。【(-1.6)太皇太后闻帝崩,即日驾之未央宫,收取玺绶。太后召大司马贤,引见东箱,问以丧事调度。】
董贤本是个帮闲少年,懂得什么?他无话可答,只好脱下官帽表示谢罪。王太后找到退职的新都侯王莽,协助调理,把大权也交给他,传诏不许董贤再进宫廷,也不能去大司马府。接着解除职务,勒令回家。【(-1.6)贤内忧,不能对,免冠谢。太后曰:“新都侯莽,前以大司马奉送先帝大行,晓习故事,吾令莽佐君。”贤顿首:“幸甚!”太后遣使者驰召莽。】
当天晚上,董贤和妻子一起自杀,家人十分惶恐,草草下葬。王莽怕是欺诈,又开棺验尸,然后送到监狱里埋掉了。【(-1.6)莽使谒者以太后诏即阙下册贤曰:“贤年少,未更事理,为大司马,不合众心,其收大司马印绶,罢归第!”即日,贤与妻皆自杀;家惶恐,夜葬。莽疑其诈死。有司奏请发贤棺,至狱诊视,因埋狱中。】
董贤的家属流放合浦,财产公开拍卖,价值四十三亿。【(-1.6)莽又奏董贤父子骄恣奢僭,请收没入财物县官,诸以贤为官者皆免。父恭、弟宽信与家属徙合浦,母别归故郡巨鹿。长安中小民欢哗,乡其第哭,几获盗之。县官斥卖董氏财,凡四十三万万。】
暴起暴跌的董贤,死无葬身之地,也没人同情。只有原来大司马府中的朱翊,念及旧情,上书王太后,要求免掉自己的官职,买棺材寿衣,把董贤从狱中挖出来另行安葬。王莽晓得这事,又找了个罪名,把朱诩杀了。【(-1.6)贤所厚吏沛朱诩自劾去大司马府,买棺衣,收贤尸葬之。莽闻之,以它罪击杀诩。】
这就是“断袖之嬖”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