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
白油纸伞
她记得那天是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的。
穿过大大小小的巷子,奔波在各个药铺间。她小心翼翼地数着紧攥的铜钱,仿佛多点一遍就会多一点似的。很多药铺掌柜看她几乎衣不蔽体的样子,连理都不想理,直接叫旁边的人打发走:“哪里来的野娃娃,还是早点回家呆着吧!”她咬着嘴唇,乌黑的大眼睛里有着不甘和愤怒。
只有一位看店掌柜家的老婆婆见她可怜,趁着掌柜出去送客的空隙,将她拉进里屋,颤抖着手拿出了三钱药材。
“孩子,不要愤怒。大家都不容易。你有你在外寻药的苦衷,而我们平民百姓又何尝不是?已经闹了几年饥荒,每家每户都要攒着钱去换粮食。我们是想帮也无能为力啊……现在的世道不比盛世啦……”
她接过那三钱药材,感激的看了一眼老婆婆。岁月无情,在老人的脸上划下沧桑的痕迹。她拿起搁在店外的油纸伞,回首看了眼在青石巷上有点破旧的这件药铺,之后便一头扎进蒙蒙雨雾中。
雾蒙蒙的天,笼罩大地。青石巷上空无一人,偶尔传来一声清脆的铃铛声,一抹穿梭于烟雨小镇上的白。那天是清冷的。她永远不会忘记那老婆婆苦涩的声音,以及母亲那极远都能听清的咳嗽声……
红油纸伞
她记得那天是有着红色月亮的稀奇景观的。
打杂之后回家的途中,莫名其妙被一个身着嫁衣的富家千金拦下来,带到一个破屋里,被逼无奈换上红衣。她得知这富家千金是个自由性子,受不了婚姻约束。再加上嫁过去的人家少爷是个残废,敢情这是用来冲喜的。
她被困在红色的囚笼中,眼中没有悲伤,却同样没有欣喜。富家公子给的聘礼足够厚重,仅分给她的一点就足以把她年过花甲的老母的旧疾医好。已经是子夜时分,新郎并没有来。
她叹了口气,蓦地发现静静躺在角落的红油纸伞。虽已蒙尘,还是挡不住艳丽的红光。推开后院的门,慢慢向前挪动,月光洒在湖水上,波光粼粼照映着她的身影。她欣赏着比自家好千倍万倍的院子,她无奈的摇摇头。
红月光下,羊肠小径里,有一抹撑着红伞的身影,孤寂又坚强地努力挺直脊背,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渺小。
人各有命,或许她的命,就是为达官贵人的享乐偿还应有的不幸。
紫油纸伞
她记得那天京城的紫丁香开了。
命运把她的棱角磨平,在孩童们的欢声笑语中,她对着铜镜轻理灰白发丝,眼睛不由自主地盯着时隐时现跳动的烛苗。昏黄的烛光摇曳,仿佛即将熄灭。老旧的木门随着铃铛的轻响,被一个白衣小姑娘推开。说是白衣,也仅仅是一块破布,确实有点衣不蔽体。
“孩子,你要什么?”
那女孩看到她,满脸戒备,灰扑扑的小脸上淌着豆大的汗珠,嘴唇被咬的发白。她突然顿住,愣愣地盯着小女孩。
“我想要三钱药材,母亲病了。没钱请郎中,你能给我药材吗?可是我没有钱。”她眨着清亮亮的大眼睛,却说出令人心酸的话。
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小小的身影,也在这种情况下,她说出过这种话。不知不觉间,泪水滴滴答答打在了账本上。她突然惊醒,讪笑着拂去泪珠,从药架子上取下药材。
“好孩子,拿去吧。别让你母亲等急了!”
她重又撑起紫油纸伞,暖阳照在青石巷上,小水坑泛出耀眼光芒。她才发现京城已沧海桑田,曾经这个她觉得奢华的大宅子,到最后竟也变得和她梦中的老屋一样破旧了。
那曾经的老屋,已被大片大片的紫丁香取代。清风徐来,倒有几分惬意。她不知不觉走到树下,收起油纸伞,轻轻抚摸紫丁香旁那老树粗糙的树干。她闭上眼,许久,恬静的笑漫上嘴角。花香中,恍惚中,她仿佛又重见到那把白色油纸伞,那轮红月亮,还有那淅淅沥沥下着小雨的烟雨京城。
岁月就像一指流沙,有色彩缤纷的辉煌,也有黯淡无光的低谷。任凭三把油纸伞,扯起一条红线,串起几十年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