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孝宗弘治三年三月,庆州南端的庆阳山附近,有过一场规模宏大的陨石雨。
据《明史》卷二十八记载:“弘治三年三月,庆阳雨石无数,大小不一,大者如鹅卵,小者如芡实”。
此时,搭乘着 901校园专线的李林晖,刚巧经过庆阳山地界。望着眼前的葱葱郁郁,李小哥真的很难想象,学校的这座后山就是明史当中记载的那座惨遭陨石蹂躏的地方。
车窗外的景象变换得并不快,这是可想而知的事情。每到开学期间,大学城这块都是出了名的堵。在走走停停的公交车上被晃到快要晕菜的李小哥,因为这龟速前进的铁盒子被搞得百无聊赖。因为实在无事可做,他便开始偷偷在座位上提气运功,练起了那本专为三界执行使量身定制的《清玄符》。
静下心,慢慢让精神力扩散开来,将它成为自己身体的延伸,去探知周遭的能量和存在,这是《清玄符》进入第十三重以后,李小哥领悟出来的东西。闭上眼睛,感受着大地与树木所散发出的能量,清凉纯净的山泉水,树木林间的野兽山禽所涌出的生命力,他突然有一丝感动,原来这就是要守护的生命,原来活着是这样得好。
就这样沉浸期间、怡然自得的时候,李小哥突然探查到一团温暖且相对强大的绿色能量体,那是一个活着的存在,因为就在李小哥发现它的一瞬间,它也同时发出了友善的问候。
“小伙子,小老儿活了几百岁,许久不曾遇见这样纯净强大的力量了。”
“您好,冒昧打扰,请问您是?”
“我是这庆阳山的看山人,用你们的称呼来说,应该就是所谓的「土地公」吧。小伙子,我喜欢你身体里所散发出来的能量,让我这把老骨头感觉清爽不少。没事常来,咱们聊聊啊。”
“土地公,您好。不好意思,因为闲着无聊,所以就操练一下新学会的小把戏,打扰到您了。”
“不妨事,能有人说说话甚好。”
一人一精灵畅聊之际,李林晖的心头突然生出一丝警讯,那是在山坳深处的一团火红色的能量体,无论从质和量上来说,都比眼前的土地公还要强大。关键在于,那火红色的能量体仿佛有眼睛似的,在刚接触到李林晖所释放出的精神力之后,便立马像人间蒸发了一样,顿时销声匿迹,任凭李小哥怎么搜索,也是徒劳,仿佛从来就没有存在过似的。
出于无奈,李林晖只有向刚刚认识的“本地人”打听求教。
“土地公,我刚刚感受到西南那边的山坳里有一团红色的能量体,请问您知道那是什么吗?”
“这个嘛,小友莫问,我的职责只在护佑这山林,那位的修为与力量在我之上,小老儿并不好多言。不过小友既然有生命之力,必然就有佑世之责,多早晚自有相会的缘分。”
“如此,谢过老人家了。”
见询问无果,李林晖只得暂时将自己的好奇心收了起来。901还在慢慢悠悠地走着,运行完《清玄符》的李小哥突然变得忧心忡忡。公交车离学校越来越近,自己距离开学考也就越来越近了。
每每放假与开学的日子,城市里的交通压力都十分山大。这会子,下了长途汽车,转战 901校园专线的李林晖,已经快被走走停停的公交给晃悠晕菜了。
是的,没有哪个冠着“三界”头衔的官儿,比此时的晖哥混得更惨。事实上,《清玄符》练到第十重的时候,李小哥已经学会御风术了。但是,他那与世无争的性子、从不爱显摆的中庸精神,还是让他放弃了“飞”回学校的念头。他不想出头,在自媒体铺天盖地的时代,真的被拍到自己表演“空中飞人”特技,那可就麻烦了。不错,每个男人都有当“大侠”的梦,每个少年都有“冯虚御风”的心,在私底下,就连李小哥自己偶尔也会因为这一身力量而暗暗叫爽。不过,因为从小到大一直成绩平平,没做过几件能让父母自豪的事,所以李小哥早就给自己下好了定义:他就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农村孩子。在庆大的学习生活,给他带来了太多的冲击。他的那几个“死鬼”室友,一个比一个有个性、一个比一个有能耐。因此,早已习惯了“平凡角色”设定的他,即便如今有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力量,也依然抱持着淡然如水的态度。
许是这段时间跟晴鸾待久了,又或者是公交车里的氛围实在太沉闷,默默发呆的李林晖开始想起了他心里一直惦记的那个人。当然,系花这种存在,他也只能默默惦记,毕竟老二早就已经在宿舍公开单方面宣布了:王婉琳是他“情圣”早就定下了的,哥几个谁也别抢,当然,谁也抢不过他。
想起老二商烨,李林晖不禁摇头苦笑起来。这二货整天到晚把赚钱和妹子挂在嘴边,仿佛这世界上只有他最懂女生、最了解爱情的。当然,他确实也有两把刷子:系的女生都将他称作“妇女之友”、“知心姐姐”,有啥事都愿意和他唠一唠、嘟囔两句。周围的男生但凡有个情感不顺,遭遇点恋爱烦恼啥的,也都会来请教这位名副其实的“大情圣”。弄得这家伙整天在宿舍里不停哀叹,仿佛受了千百种委屈似的“嚎叫”:“唉,都是为了爱情啊!”不过,此时的李林晖还不知道,这位表面上很不着调的色胚老二这回会给他带来什么样的惊喜。
天蒙蒙亮那会儿,老爸就开车把他送往了县里的长途汽车站。按照常理,从海清县到省城庆州的汽车,晃悠个三四个小时怎么也该到了。可今天,或许因着开学的缘故,乘车的时间翻了一倍。等晖哥下了公交,拖着沉重的行李箱,慢慢往宿舍溜达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了。中元节的前夜,照常理来说,应该不会怎么冷的。可是环顾着四周早到了的那群同学,李小哥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劲:这天已经冷到要加一件外套的地步了吗?《阅微草堂笔记》里面说:“物之反常者为妖”。李小哥望着周遭的这群同学,不禁想起了那天晴鸾和他的对话:
“晴鸾,龙神要我护世,要我把梼杌抓回去。可是我具体要怎么做?需不需要准备捕兽夹、老鼠药什么的?还有,我上哪找梼杌那货去?还是说,我要拎着诛邪剑整天晃悠,见到坏蛋就捅?”话说到这儿的时候,李小哥不禁想到了某相声名家说过的“大铁棍子医院”,也许自己这回要当“捅主任”了?
“别急啦,天道把任务交给你,自然会有使命和责任来找你的。练好《清玄符》,静静等待就好。”面对李小哥的询问,晴鸾狡黠一笑,而后边低头认真干起了晖哥刚拿给她的冰淇淋。女生与甜食是天生的对头,这一点,不管多大岁数,都不会怎么变。
“反常出妖怪”,晖哥一边嘟囔着这句话,一边推开了宿舍的房门。
“哟,晖子啊,快过来看宝贝。”低头把行李箱往屋里拽的李林晖根本不用抬头,就知道是商老二在叫他了。而且也隐约猜出了他所谓的宝贝是什么。
“这次是头发、是手帕还是穿过的 Bra啊?我说老商,你也有点出息好不好?每次都带点东西回来显摆,你就不怕身子骨撑不住?”
“晖子,你别乱说话。这都是给姐姐妹妹们做开导拿回来的报酬,一切都很纯洁。哥哥我可是很纯情的。”说着,商烨便拿眸子深情地望着李林晖,摆出了一副花痴妹妹加蜡笔小新式的可怜目光,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老商,我要吐了。”李林晖把行李拿进屋里放好之后,一抬头看见了商烨的目光,不由得头皮发麻,身上直起鸡皮疙瘩。
“你把那个目光收一收,留着给姐姐妹妹们看吧。咦?”本来还想继续奚落,好好损一损这位“大情圣”的李林晖突然好奇地停了下来。因为他看到了老商手中拿到的那根玉钗,一根橙红色的、造型古朴却又显得很温暖的玉钗。
“好看吧?好看还不是最重要的,这回是真宝贝。让我们家负责珠宝生意的秦叔看了,这可是和田红玉。秦叔说,这东西有价无市,能拿它做钗子的他没见过,也淘换不着这么大、这么好的料。这东西过去搁宫廷里也不一定找得到。哥哥这回发达了。家里老爷子老是管着我,哥们要不拿它做创业资金,把校园连锁超市做到隔壁省,再全国推广,然后躺在床上,搂着妹子数钱,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好不好?不行,我得联系下拍卖行,你说这东西放国内拍,还是直接送到国外高端的平台上比较好,我说晖子……”
“你先等等,老商。先把钱和妹子的事放一边。你从哪搞来的这东西?”
李林晖之所以有此一问,并不是想着能不能自己也去搞一件,或者有多羡慕老商“好命”,而是他在这件血红色的玉钗上感受到了一股淡淡的火红色能量,对,就是他此前在和土地公聊天时感应到的那种能量。这也是他会对老商手里的东西表现出惊讶的原因。
“美女送的。”
“美女送的?美女?”这回轮到一直低头摆弄电脑的老四惊讶了。
不光是他,就连平时老戴着眼睛耍酷的“闷葫芦”也猛得把眼镜拽了下来,用一种近似惊恐的眼睛,盯着这位小兄弟。
“嗯,美女。”老商仿佛早就料到这一众人的反应似的,云淡风轻点了点头,点头应道。
“二哥,这是第三年了。这三年来,我们听你说女生的事听到耳朵都起茧子了。关键是,用你自己的话说,你还‘重证据实’,每一回在给我们讲故事的时候,都会先把相关女生的照片先给我们瞜一眼。说是不先看一眼,怕我们印象不深,怕我们觉得你在瞎扯。你常嘟囔的那句话叫做‘无图无真相’。二哥,这三年我们看着你给的照片,有好几次觉得惊为天人,大嚷‘美女’,每次你都很严肃地纠正我们说,那些就只能叫‘妹子’,就连王婉琳在你这里得到的评价,也不过就是‘不错的妹子’而已。我再确认一下,你刚刚用的词真是‘美女’对吧?图呢、图呢?快呈上来,免得我们三堂会审、大刑伺候!“
老四的这番论述听得“闷葫芦”疯狂点头表示赞同,就连李小哥的注意力也从那支带能量的玉钗转移到了所谓的“美女”身上。于是,他便跟着一起喊起了“威——武——!”仿佛老二再不把照片拿出来,他们下一刻就要抬夹棍出来一样。
“没有。”对于哥几个的玩笑,他只能报以苦笑,无奈地摇摇头。
看着老二的反应,李小哥也意识到了刚刚并未察觉的一些细节。
以往从外面回宿舍的时候,老大总是喝茶、看书听广播,啥话没有;老四只要给他一台电脑,他自己就能乐乐呵呵地陪自己玩一天,外面世界的一切事都是与他毫无半点关系的。可是老二不一样。他是出了名的浪,不和妹子视频聊天,就是给小兄弟教授恋爱经验,要么就是在努力扩充他的小金库。反正他是闲不下来的。可是,李林晖发现,今天的老二安静了,他虽然还是会主动和自己说话,但是除了这几句应付哥几个的话之外,他就一直盯着那根玉钗,面露思念与向往的神色。这家伙是“少女怀春”了?或者更糟糕,这支钗子上面的能量能够摄人心魄?
“老二,不要私藏。”能让素来沉默少言、惜字如金的“闷葫芦”说出六个字来,问题的严重性可见一斑。
“老大,我真没有。不然也犯不着在这里睹物思人不是?不仅没照片,连联系方式我都没有。”
“啥?”商烨的回答让四弟小张更加惊讶,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二哥会要不到女生的联系方式,鬼才信!”
在传统宅男“小黑侠”的眼里,二哥商烨那就是类神的存在。只要他出马,就没有要不来的电话号码。当然,这也不是迷信。毕竟正是有了商烨的苦心教授,张智平才追上了计算机系的系花邹甜甜。所以老二要不来联系方式,这种事的冲击在小张的眼中,无异于告诉他金字塔里住着外星人,那就是纯属扯淡的事儿。
“老大、老四,你们先等等。老商,你跟我说,这钗子哪来的,谁送的?”
“后山如意亭,昨晚一个神仙姐姐给的。”
“为什么你昨晚会去如意亭,大晚上你跑山里干什么?还有,人家无缘无故送你这么贵重的东西,你不觉得奇怪吗?”
“其实也不算是给我的。我去那里是受一班的猴子所托,帮他追求一个妹子。到了那里,我才知道,那人不是猴子那种货色更够追到手的,连我也自觉形秽。”
“猴子?”
“是的。”
猴子本名李家勇,英语一班的男生。人瘦,皮黄,有点雷公嘴,人很灵活却多少显得有点猥琐。也许是真的因为这么个外号,加上本人有属猴的缘故,李家勇这货有事没事总爱往后山林子里面钻。听说还曾经带妹子去过那边的树林子,为人不太正派,多少有点孟浪。
“你怎么啥人都帮,你这不是祸害人家女生?”
“生意啊。猴子家里有面龙凤纹的青铜镜,秦叔很喜欢。你也知道,秦叔是很照顾我的,对我们家的生意一直也很伤心。这不,马上他要五十五岁生日了,爸妈说要好好给他摆几桌酒。听家里人说,秦叔一直很喜欢猴子家的那面镜子,我家跟猴子家住得又不远,所以我就跑过去问他多少钱同意把那面镜子让给我。没想到猴子那货死活不肯卖,我加了好几次价都不同意。虽然如此,但那贱人脸上却带着一副谄媚的神色。于是我就问他,到底要怎样才肯把镜子让给我。他就跟我说,让我帮他追一个女生,等事成之后,直接把镜子送给我。猴子那货多精,从没这么大方过。所以我就没怎么过脑子,答应帮他了。于是就有了昨晚的如意亭之行,就有了这支玉钗。”
“这样啊。不对,你不是去帮猴子的吗?怎么拿了人家女生的东西回来了?”
“你听我说啊。昨晚到了之后,远远就看见了那个女生,穿着一身红色的纱衣,我一开始还以为是个喜欢角色扮演的妞,暗笑猴子就喜欢搞这种新鲜感。可是等我们到了亭子,一切都不一样了。我和猴子两个人都陷入了呆滞状态,我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美的,实在给惊着了。猴子当时的状态,好像失神一样,也不动弹也不说话。当时我以为他是和我一样震惊,所以才说不出话来,还表现出那种神情和状态。不过今天我才慢慢觉得不对,我们回来的路上,猴子没说一句话,刚开始去的时候,他还口若悬河,说追到这个妹子要怎样,说他想了多少多少天了呢。而且到今天,猴子也没找我,就仿佛昨晚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是摄神术。”在李小哥身体中的晴鸾听了商烨的描述,通过意识交流,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李林晖。
“哦,原来是这样。可这钗子呢?我没听错的话,你不是帮猴子去追她吗?怎么这姑娘没有怪你,还把这么珍贵的东西送给你了?”
“刚刚就说了吧,这钗子其实也不算是给我的。猴子和我在亭子里愣了一会之后,那姑娘先开口了。她跟我说是在等我过来,说有个东西让我拿回来。好像还说,让我拿着这根钗子找一个人,具体找谁又不说。只说如果那人看到这钗子,自然会过去找她的。我去,只顾着看钗子犯花痴了,我是不是得找人了?那姑娘还说等着我信呢。”
说着,刚刚还处于花痴状态的商烨仿佛被谁打了鸡血似的,一个鹞子翻身下了床,起身就要往外冲。那一刻,仿佛昨晚他见到的不是美人,而是一位执法严明的将军;那找人的军令就如同符咒,操纵着这位以前只知道“妹子”和“赚钱”的情圣,把他变成了一个提线木偶。唉,情之一字,害人不浅啊!
处于亢奋状态的商烨压根没有意识到,或者说他也看不见,就在他起身准备冲出宿舍的那一刻,那根玉钗上有一小团红光钻了出来,落在了李林晖的肩头上。随即,便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在他耳边说到:
“今夜子时,土地庙见”。
宿舍终于安静了下来,疯了一圈的老二终于不再念叨他的神仙姐姐,被兴奋劲刺激着的身体此时沉静了下来,进入安眠。老大的“退休生活”注定了他会是最早入睡的人。老四戴着耳机,电脑上还播放着二次元的软妹子,人却早就睡到了哈喇子直流。
和衣而卧的李林晖悄悄起身往阳台走去,他又一次感受到了庆阳山深处的那团火红色能量。只是这次,对方并没有藏匿踪迹。
既然要找自己,既然要见面,中午那会子为何又要刻意隐藏力量呢?
带着心头的疑惑,李小哥默念《清玄符》中教授的御风术心法,朝着白天经过的土地庙飞去。
而隐藏在庆阳山深处的那一团神秘能量,此时也有了一样的行动。
“执行使啊,好久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