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废品的老秦踩着三轮车拐进巷子时,夕阳正把墙根染成蜂蜜色。垃圾桶旁歪着把竹椅,竹篾断了两根,椅面磨得发亮,像谁在上面铺了层月光。老秦蹲下来摸椅腿——竹节处刻着个歪歪扭扭的“梅”字,刻痕深褐色,积着经年的灰尘。
“还能修。”他把竹椅搬上车,车斗里躺着旧台灯、缺角的瓷碗、掉页的童话书,都是别人眼里该扔掉的“破烂”。老秦的修车摊支在小区门口的老槐树下三十年了——其实是个修万物的摊,补锅、修伞、扎竹器,工具箱里装着比他年纪还大的刨刀和竹篾。
傍晚的风带着槐花香钻进来时,老秦正用温水泡竹椅。裂开的竹篾泡得发胀,像渴极了的孩子。他找出新竹篾,颜色比旧的浅,像刚抽芽的春柳。穿校服的小姑娘扒着摊边栏杆看:“爷爷,这椅子能坐吗?”她的书包放在地上,拉链坏了,露出半本《小王子》。
老秦没抬头——他的老花镜滑到鼻尖,正用细麻绳把新竹篾缠在椅腿上,绳结打得紧实,像给椅子系了条安全带。“等修好了,你天天坐都成,”他忽然瞥见小姑娘校服上绣的名字,“你也叫小梅?”小姑娘点点头笑了,眼睛弯成月牙,“我叫林晓梅,妈妈说‘晓’是早上的意思。”
the next morning,老秦把修好的竹椅搬到摊边——新竹篾被阳光晒成淡金色,和旧竹篾的深褐拼在一起,像树干上两道不同的年轮。椅背上多了个新刻痕:小小的太阳图案旁边,是“晓梅”两个字,比“梅’字工整些,却同样带着竹屑未消的毛边。
小姑娘来取书包时愣住了。竹椅在晨光里泛着暖光,她小心翼翼坐上去,竹篾“咯吱咯吱”响,像在哼一首老掉牙的歌。老秦把修好的书包递给她,拉链上的小熊吊坠晃悠着:“这椅子啊,前主人也叫梅——五十年前住这条巷的梅阿婆,总坐它晒太阳织毛衣。”
现在每个傍晚,老槐树下都有两把竹椅。老秦坐旧的那把,晓梅坐新修的那把,她读《小王子》给老秦听,竹椅的“咯吱”声混着读书声飘远,惊飞了槐树上打盹的麻雀。有天晓梅摸着椅背上的太阳刻痕问:“爷爷,梅阿婆知道椅子现在陪我吗?”老秦抬头看天——流云正慢慢飘过槐树枝桠间,像谁坐在云端织毛衣,线头垂下来,刚好落在两把竹椅中间晃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