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离开香山岛已经很多年,我早已记不住离开时的场景了,模糊只记得那时候我十六岁,父母在岛外的大城市发了家,扎了根,我跟着外婆在古老的码头乘着陈旧的船离开,投奔父母,乘船的是个老头,头发花白,身体却健朗,一身腱子肉,大抵是长年乘船的结果。
今年我二十六,第一次回来,来参加阿小奶奶的葬礼。阿小是我小时候的玩伴,也是个孤儿,和岛上的奶奶相依为命,那时候活泼捣蛋的阿小,是缺乏父母陪伴的我,唯一的快乐源泉,我们一起在田垄上奔跑,在树上掏鸟蛋,在自己搭建的草垛秘密基地里偷吃零食,香山岛虽然远离大陆,却和大陆乡村流淌着一样的村落气息,一样的童年趣味。
十六岁离开香山岛的那一天,阿小一路送我到码头的船边,外婆早已上船等候,船夫老头抽着烟望着广阔的海,留我一人在码头上和阿小道别,阿小哭的很厉害,我却少了几许伤感,去大城市的期待冲淡了离别的悲伤,我轻轻拍着阿小的背,耐心的安慰他,他睁着蓄满泪的眼睛望着我,怯怯的问我:“以后还会再见面吗?”我忍不住笑:“怕什么,又不是生离死别,我们以后肯定还会经常见面的!”最后在外婆的催促声中我一跃而上,看着阿小孤单的身影渐渐变小,直至消散在地平线。
之后,我再也没见过阿小,直至二十六岁。
阿小奶奶的葬礼办的很朴素,大抵是因为膝下子女早逝,唯剩阿小的缘故,乡村的葬礼就算轰轰烈烈,也不过是生者展露孝意的手段,倒是扰了死者的清净,阿小奶奶安安静静的走
,反倒是一件幸事。
阿小这几天忙碌的很,作为死者唯一的亲属,似乎永没有清闲的时刻,守夜时他总算停下了手上的活,有些沉闷的和我在小岛的夜色中吐上三言两语,诉说他的情绪。
和我同岁的阿小,早已产生过对无边外界的渴望,他说他每天都会跑到岛边看海,期待着我的回来,也期待着自己的离去,孤身一人的奶奶,是他唯一的亲人,唯一的牵挂,也是唯一的羁绊,十年,他陪着奶奶,日日夜夜看海。
这次我们又在码头道别了,不过这次是我送别阿小,外婆好久没回小岛,想多呆几天,我当然作陪,阿小葬完奶奶后,急着离开,一刻也不愿停留,乘船老头还是那个老头,不过腰弯了不少,我递烟给他,他连忙摆手,说自己身体不好,早已不抽。
十年后的我们道别,却不像十年前那样轻易流泪了,也不知是好是坏,阿小一跃而上,望着大海,那个他日日夜夜望着的大海。
“以后我们还会相见吗?”我大声问道
“不会。”
“我们会分开吗?”
“是的,你我都会死去。”
“你会想我吗?”
“会的,我会永远想你。”
我看着船越漂越远,看着阿小孤单的身影渐渐变小,直至消散在地平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