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听曲泪湿襟
赵涟漪住的是怡霞馆，里头搭着个戏台，是赵涟漪唱戏的地方。不过戏子都要吊嗓子，这个怡霞馆还有一座湖石假山，上面修筑了一座高阁，叫见山阁，阁的顶端是个空旷平台，也算得上是整座世子府的制高点，站在上面差不多可以俯瞰全园，声音自然也可以几乎传播整个园子。这地方是赵涟漪专门用来吊嗓子的。
由于赵涟漪的嗓子好，声音圆润，甜蜜，而且相当厚实，她吊嗓子的时候，吟唱就极为动听，府里人都喜欢听，连老太太听后，都不得不赞叹，“怪不得会迷住华儿。”
钱惟濬别的不行，就是可以配合唱几句，尤其喜欢她的吟唱。只要赵涟漪站上见山阁唱一曲，今天晚上钱惟濬一准会去怡霞馆。
吟唱具有念白吟诵相夹，半唱半念交相辉映的特点，更容易情感抒发，也可以使得其音律更舒展，正好用来喊嗓发声。
赵涟漪想到此，决定明天一早就上见山阁去吊嗓子，她想看看整个世子的反应。如果是真世子，一定会来怡霞馆，如果不是，她不得不想想自己该怎么应对以后的局面了。
第二天一早，天色微亮。钱楚华在睡梦里忽听外面飘飘渺渺传来一阵歌声，那声音果然奇妙，宛如天籁，竟是唱的唐朝诗人王维的《相思》，“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那歌声如泣如诉，哀婉动人，让钱楚华心灵不由颤动，他一翻身就坐起来，披衣下床朝外面走去。
走到院子里的时候，唱曲的人换了一曲，还是王维的《伊川歌》：“清风明月苦相思，荡子从戎十载余。征人去日殷勤嘱，归燕来时数附书。”这是当年李龟年的绝唱，可谓是一首叫人肝肠寸断的吟唱。
顿时让钱楚华想到了自己许多往事，不由得潸然泪下，不知不觉朝着歌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角门还没有开，两个家丁靠着门框上打瞌睡，听见歌声懵懵懂懂睁开。
“这是大奶奶在唱吗？”
“不然，你以为是谁？整个府里除了大奶奶，谁能朝的这么好听？”
“听说，咱们世子爷就是当年这么被大奶奶迷住的。”
“可不是吗？这满天下的公子王孙，还有谁会娶一个优伶做如夫人？”
话说为什么下人称呼赵涟漪“大奶奶”？这里有个缘故。世子府现在有四位妃子，姜妃姜艳，梅妃梅雅茹，俞妃俞冯露，宋妃赵玉茹。下人们当面一律称之为世子妃，背后可以加上世子姜妃，世子梅妃，世子俞妃，世子宋妃。钱惟濬另外有三位如夫人和两个侍妾，私下称之为大夫人、二夫人、三夫人、四姨太、五姨太，当面要称之为大奶奶、二奶奶、三奶奶、四奶奶和五奶奶。当然背后也可以称之为几奶奶。
钱楚华走到角门，就听见了外面两个家丁对话，心中不由得一动。这几天都没有听到过这位如夫人吟唱，为什么今天忽然一大早吊嗓子？只怕这里面有点什么缘由。
这几天钱楚华除了看书，就是让钱顺讲府里的人和事。理由很简单，自己失忆了，需要用这些往事引起自己记忆。在这些过往中，自然少不了有钱惟濬是怎么把伶人赵涟漪娶回家的，包括娶回来之后的关系怎么样，都了解的一清二楚。
钱楚华不打算一直躲避，便轻轻敲门。
外面家丁听见，里面掏出钥匙打开角门。
“世子爷早。”
“世子爷要出去。”
钱楚华点点头，“出去走走。”
钱楚华说着抬腿朝怡霞馆方向走去。
这时候赵涟漪换了曲子，开始吟唱白居易的《琵琶行》。“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主人下马客在船，举酒欲饮无管弦。醉不成欢惨将别，别时茫茫江浸月。
忽闻水上琵琶声，主人忘归客不发。寻声暗问弹者谁，琵琶声停欲语迟。移船相近邀相见，添酒回灯重开宴。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弦弦掩抑声声思，似诉平生不得志。低眉信手续续弹，说尽心中无限事。
轻拢慢捻抹复挑，初为《霓裳》后《六幺》。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难。冰泉冷涩弦凝绝，凝绝不通声暂歇。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曲终收拨当心画，四弦一声如裂帛。东船西舫悄无言，唯见江心秋月白。
沉吟放拨插弦中，整顿衣裳起敛容。自言本是京城女，家在虾蟆陵下住。十三学得琵琶成，名属教坊第一部。曲罢曾教善才服，妆成每被秋娘妒。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钿头银篦击节碎，血色罗裙翻酒污。今年欢笑复明年，秋月春风等闲度。
弟走从军阿姨死，暮去朝来颜色故。门前冷落鞍马稀，老大嫁作商人妇。商人重利轻别离，前月浮梁买茶去。去来江口守空船，绕船月明江水寒。夜深忽梦少年事，梦啼妆泪红阑干。
我闻琵琶已叹息，又闻此语重唧唧。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我从去年辞帝京，谪居卧病浔阳城。浔阳地僻无音乐，终岁不闻丝竹声。住近湓江地低湿，黄芦苦竹绕宅生。其间旦暮闻何物？杜鹃啼血猿哀鸣。春江花朝秋月夜，往往取酒还独倾。岂无山歌与村笛？呕哑嘲哳难为听。
今夜闻君琵琶语，如听仙乐耳暂明。莫辞更坐弹一曲，为君翻作《琵琶行》。感我此言良久立，却坐促弦弦转急。凄凄不似向前声，满座重闻皆掩泣。座中泣下谁最多？江州司马青衫湿。”
钱楚华一头走，一头听，穿花径过曲溪，等走到怡霞馆，一个人竟然听呆了，眼泪水不住流下来。
他不由得想起许多前世的事儿来，想起和白凤菊的邂逅相逢，想到她们似是而非的爱情往事，想到了那些莫名其妙的穿越，等清醒过来，已经站在了怡霞馆的园子门口。
不知是不是赵涟漪的刻意安排？早早的园子门已经开好在那里，门口站着个丫鬟。这个丫鬟叫芙鸾，是赵涟漪进府后，老夫人指派来的大丫鬟。
赵涟漪不同于其他女子，嫁进府自是不可能带着自己的丫鬟，便有楚夫人指派了几个过去。
赵涟漪好歹是钱惟濬正式纳的第一个如夫人，又不能亏待了她，便按照妃子的规格减半，配了两个大丫鬟，两个小丫头，四个粗使丫头，加上厨子等一干杂役婆子，倒也有几十人。
赵涟漪在府里没有根基，府外也没有娘家可以依靠，故而为人十分聪明，待下人很是宽和，故而这些人对赵涟漪颇为忠心。再加上钱惟濬喜欢来这个园子，来了又少不了额外赏赐，这就让下人对赵涟漪这位主子，更是言听计从了。
芙鸾一眼看见世子爷走来，心中一喜。心想，大奶奶果然神机妙算，居然就知道自己登上见山阁，吊嗓子，准把世子爷引来，还就真的引来了。
芙鸾上去先给钱楚华行礼，“世子爷晨安。世子爷，我家奶奶在见山阁吊嗓子呢？说世子爷听见准来。奴婢这就领您过去吧。”
钱楚华本还有些犹豫，他毕竟没有来过这个园子，叫人领路，又似乎讲不通。这个丫鬟倒是懂事的，便点点头跟在了芙鸾身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