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上次失眠打的心情,今天发了出来,算是把那个夜晚的情绪发泄出来。)
我是五点半的时候醒的。
被蚊子嗡嗡嗡地叫得心烦,刚好肚子也饿,就醒了。
点亮手机屏幕,是五点半。
宿舍所有人都在睡觉,偶尔还有一两句梦话,磨牙声飘过来。
我无奈地找到耳机,打开网易云音乐听歌,听的是我自己创的一个歌单,“童年是由一部部电视剧和主题曲撑起来的”,突然间就觉得恍然如梦,就那么一瞬间。
好久没听却无比熟稔,可以和着唱的歌,这些歌,为什么听起来却无比怀念?这或许就叫做成长吧。
小时候总是想“长大吧,快点长大吧,长大了就有钱可以买好多糖,就可以不用被大人管”。大人们总是笑,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生涩笑容。
到后来我蛀了四颗牙,黑色的臼齿让人触目惊心。一个礼拜三次往牙科诊所跑,听着钻头钻磨牙齿发出的声音,附在牙齿底部空洞上的是一种类似西瓜霜的药粉,重复两三次疗程,最后用填充材料堵好。开始时不讲究用的是非常便宜的玻璃离子填充材料,不过一个月就掉了,懒得去弄,结果蛀洞越来越大,后来实在受不了舌苔被破碎的牙齿摩擦的疼痛,又开始了一个礼拜去三次诊所的旅程,循环往复。再也不喜欢吃糖。
到后来我收不了心性做了许多错事时再也没人阻止碎碎念叨不能这样做为什么不能这样做。
记得小时候会跑到离古厝很近的溪边玩耍,那时候的水很清澈,没有大片大片覆盖水面的水葫芦,没有随时会浮出水面的塑料垃圾,干净得无愧于母亲河的名号。奶奶总是会跑过来叫我们,惶恐不安絮絮叨叨的警告我们。夕阳下那个臃肿的穿着碎花汗衫的老人,带着两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熊孩子慢慢走进了古厝,躲藏在了我的记忆深处。
爷爷总是在下午两点多蹲在古厝大厅,打开那个老旧的收音机,收音机里会传来一个老女人咿咿呀呀的讲古声,偶尔会唱起一小段戏剧,不过声音很尖利,很难听。一泡茶是不能少的,爷爷会慢慢品着这泡浓得苦口的茶,跟我们讲起他的孩童时代,他的成年时代,以及他是如何看着土匪用土枪把一个人打得脑浆迸裂的故事。讲两个时代两个统治下的动荡与生活的艰难,对生活的渴望如何苦中作乐又如何彻夜难眠,面对一家老小十几口人压力,是那个苦难时代的特征。
可是记忆已经远了,慢慢从脑海里被其他琐事挤走,空间被占据。再也没有时间好好听老人讲话,也再也没有耐心咀嚼那些记忆。
而老人依然在古厝,看着身边的同龄人被岁月飞霜吹皱脸庞,看着手上的斑纹一点点聚集,白发人去送白发人,白发人去送黑发人。白发人终于成为一个人的白发人。
老人看着身边的儿孙满堂变成空房,开始每天通过冰冷的话筒试图触碰对面那头的温度,孤独寂寞终于填充了一间空房。只能大声叫唤或者唱着他们那个时代的老歌,夜不能寐时也无话可说。
我的奶奶,那个肿胀肥胖的老人七八年前中风后心智却向着年幼发展,开始时事会忘一些小事,再后来忘记了他,忘记了她,忘记了我们。然后忘记了怎么吃饭和咀嚼食物,最后忘记了怎么留在我们身边。走时瘦骨嶙峋,终结了苦难的一生。
我的爷爷,在清明前两天终于告别了缠着他六十多年的肺病和皮肤病,在一个早上,趴在地板上,睡了过去。走时的前两天长期挂着水维持生命,以前病重时也是如此,只是这次没有撑下去,一个人悄悄走了。我很欣慰,他再也不用再春节后悄悄抹着泪送别自己的家人,也不用通过大声歌唱来缓解疼痛和寂寞,也不用劳心操烦一个大家族的琐事。如他所说,他走了,这个大家族也要散了。
我和阿慧偷偷藏了爷爷年轻时的照片,大人们本来说是要烧掉的。
我藏了起来,算是自私一回,再不懂事一次。
从元宵到清明,不过是两个节日的跨度,而来不及说的一句话,见的一面,没有跨度,只有遗憾。
”憨公哪“
”憨孙哪“
”憨公啊……“
风终于没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