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记忆力和预判力,语言是想象力的最后一个要素。“语言”是一种符号系统:一种议定的模式或手势和话语的代码,与所指的东西没有明显的相似之处。如果你给我看一张猪的图片,我会想到你要表达的意思,因为图片是再现,而非象征。但如果你对我说“猪”这个字,除非我了解这个代码的含义,不然我不知道你的意思,因为词语是符号。语言在这个程度上有助于想象:我们需要它将想象(可能采取图像或声音的形式)转化为可传达的意思。
符号类似于工具,而语言是符号组成的系统,在这种系统中话语或其他符号代表着所指。如果说到目前为止我所说的都站得住脚,那么符号和工具都产生自设计出它们的生物的一个特定属性,这个特殊的属性便是看到不在场的事物的能力——填补视觉空白,重构一件事,宛如其是另一件事。棍子就是这样变成义肢,玻璃片也是这样变为眼镜的。同样,在语言中,声音代表情感或物体,让人想到缺席的实体。
据推测,语言是人们发明的第一个符号系统。但这发生在多久之前?我们对语言的几乎所有思考都以错误的推论(或者至少是无根据的假设)为基础。关于颌骨和腭的构造的歧见主导了关于语言起源年代的争议,但发声器官其实并不要紧:发声可能会影响使用的语言类型,但不影响使用语言的可能性。无论如何,我们倾向于认为语言是用于沟通和社会化的,它创造了相互理解和促进合作的纽带:相当于猴子互相抓虱子或狗互相嗅和舔。但是,语言可能一开始仅仅是自我表达,用于表达一个人的痛苦、喜悦、沮丧或满足。我们的祖先最初发出声音大概是身体自发的动作产生的物理影响,如打喷嚏、咳嗽、打哈欠、咳痰、呼气和放屁等。最先发出的具有意义的声音可能是表示满足的轻柔声音、咂嘴或沉思的低语。人们开始有意识地使用声音和手势来表达意思时,当然既有可能是出于敌意,即通过咆哮、尖叫或展现英勇来警告掠夺者或敌人,也有可能是尝试建立一种不仅仅出于性本能的伙伴关系。
如果语言的目的是交流,那么这一点它做得并不好。没有符号与它所代表的事物完全匹配。即使是特意与所指对象形似的符号,通常也是模棱两可并带有歧义的。有一次,我和朋友在一家自我标榜的餐厅共进晚餐,我留意了他寻找洗手间的过程。他在两扇门中间踌躇了一会儿,一扇门上标示着草莓,另一扇门上是一个香蕉,然后他才豁然开朗。我也常常盯着设计师们设置在我电脑屏幕各处的图标不知所措。我曾经在报纸上读过一则很可能是编出来的故事,关于一个作家想要买一个十字架吊坠作为洗礼礼物。店员问:“您想要一个带小人的吗?”由于语言中使用的大部分符号是任意选择的,和所指的事物毫无相似之处,所以产生歧义的可能性更大。
我们通常认为误解是破坏和平、瓦解婚姻、阻碍教育和降低效率的罪魁祸首,但它可能是富有成效的:它可以使观念倍增。很多新观念都是误解后的老观念。语言促进了观念的形成和创意的流动,这既可以通过扭曲和失效的交流,也可以由成功的交流造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