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约4万年前的墓葬中有类似但更容易解释的证据。这些证据年代很近,与智人的存在时期相重合,但实际上属于一个独立的物种,我们称之为尼安德特人。理论上讲,我们没有充分的理由认为尼安德特人比我们这个人类物种缺乏想象力或缺乏产生观念的能力。根据2018年新近用于古人类学的铀钍测年法重新定年的结果,西班牙北部的一些岩画(如前文所述的那些)的年代可追溯到公元前7万年;这些岩画包括动物草图、手印以及之前认为出自三四万年前的智人之手的几何图形。 8 相同的测年法测出,一些由贝壳和天然色素制成的手工品是11.5万年前的产物。 9 如果这些更新的年代认定有效,创造这些岩画的艺术家所处的年代,应该远远早于该地区有证据可依的智人最早存在的年代,他们活跃于尼安德特人已经在该地安家的时期。如果在尼安德特人的墓穴中发现证据,表明他们拥有活跃的想象力和强大的思考能力,我们不应该对此感到惊讶。
比如,在法国的拉费拉西(La Ferrassie)墓穴遗址,两个不同性别的成年人以胎儿姿势蜷缩着,躺在一个典型的尼安德特人墓穴中。三个三至五岁的孩子和一个刚出生的婴儿的遗骸躺在旁边,周围是燧石工具和动物骨头碎片。两个胎儿的遗骸也被同样庄重地埋葬。另一些死去的尼安德特人下葬时还带有更多有价值的陪葬品:一对北山羊角是一个年轻死者的陪葬品,另一个年轻死者被赭石装饰起来。在现伊拉克的沙尼达尔洞穴,有一位老者在失去一只手臂、双脚严重瘫痪并一只眼睛失明的情况下,在部落的照料下幸存多年,在他的遗骸上可以找到花和草药的痕迹。持怀疑态度的学者面对这些情况以及许多其他看上去像葬礼的例子时,试图将其解释为意外或人为造假的结果,但是有太多的墓穴遗址证据让人们得到共识,承认它们是真实的。而另一种极端情况是,有信口开河的理论赋予尼安德特人广泛的人性观念、社会福利系统、灵魂不朽的信念以及由哲人王主导的政治制度。
然而,葬礼确实表明尼安德特人会努力思考,他们这样做不仅是为了保护死者不被食腐动物分食,或是为了掩盖腐尸,还是为了区分生和死。这种区分比人们通常认为的更微妙。除了怀孕的时刻,没有哪个时间点可以定义生命的开始(也有人不同意这种说法)。难以理解的昏迷则让我们至今都很难定义生命的终结。但是三四万年前,尼安德特人做出了与我们相同的概念区分,这体现在其区分生死的仪式上。庆祝死亡使生命变得神圣。埋葬仪式并非仅仅是出于本能的对生命的珍视。那些举办葬礼的人表明他们相信生命值得尊敬,而这是所有人类道德行为的基础。
将葬礼视为人们相信来世的证据,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但它可能只不过是一种纪念行为或表达尊重的标志。放置陪葬品可能是想在这个世界获得魔力的加持。另一方面,3.5万到4万年前,完整的生存工具包——食物、衣服、可流通交换的贵重物品以及个人工具——会在墓穴中与死者永远相伴,似乎要让死者做好在墓穴内或其他地方永居的准备。至少在墓穴内部,社会阶层极为普通的死者尸体会用赭石装饰;那些更高阶层的死者会拥有工具和其他装饰物品,应该与其社会地位是相匹配的。
死者可以继续存在,这种观念对于最初想到它的人来说可能是自然而然地产生的。我们在自己身上观察到的不断变化似乎从来不会损害我们的个体身份。我们熬过青春期、更年期以及创伤,但不会因此就不再是我们自己了。死亡只不过是其中的一种变化,尽管是最彻底的变化。为什么要认为它标志着我们的灭亡?从他们选择的陪葬品来看,哀悼者大概认为来世和今生是差不多的。真正重要的是状态的存在,而不是灵魂的存在。直到公元一千纪,这一原则才在世界上的某些地区发生可以察觉的变化。
然而,随后发展的观念改变了对来世的认识:认为在下一个世界里会获得奖赏或惩罚,或者想象有机会在地球上轮回或重生。于是,关于来世的威胁或承诺开始可以成为对今世产生道德影响的来源,并在某些人手中成为改造世界的方法。比如,倘若可以认为沙尼达尔墓穴证明瘸腿的半盲老人会在尼安德特人同类的照顾下幸存多年,证明他生活在一个会扶持老弱的社会,那么,这要么意味着今日社会民主党所倡导的代价高昂的道德准则早已存在,要么意味着当时老人的照料者试图获取其智慧或深奥的知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