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扬娜拉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
像一朵水莲花
不胜凉风的娇羞,
道一声珍重,道一声珍重,
那一声珍重里有蜜甜的忧愁——
沙扬娜拉!
第一次看见有人手写这首诗,是中学时期,我姐的一封信件里。
我姐在郑州读书,与旧时的朋友经常通信。那是一个靠书信传递感情与思念的年代。手机、网络并没有覆盖每一个角落。北方一个不起眼的小县城里,能够通信件,已经是很幸福的事情。
其中有一个姐姐,我很喜欢。名叫海滨。是很优秀的三好学生。
我们镇上只有一所中学,就在我家的门市门口。我姐在家门口的中学读书。而我12岁便去了外地读书。我总羡慕她在家乡有很多好朋友。有时候很羡慕姐姐,她有好多朋友,放学以后,会有不同的姐姐来我家喝水、吃饭、睡觉。爸爸妈妈总是很善待来我家的姐姐们。海滨姐姐的家距离镇上较远,中午放学的时间,她经常在我家玩。她个子很高,头发总是修剪的很短。听姐姐说,她学习很好,是班级里的佼佼者,人很安静,话很少。安静的吃西瓜,安静的喝水,安静的坐在门口的凳子上看书。很少感觉到她会发出什么噪音。不像我们姐弟三个,总是叽叽喳喳。
我对她印象深刻,可能因为我们姐弟三个太闹腾了,所以有点羡慕能够安静下来的女子。
后来毕业,姐姐和海滨会通信。那时候只要不是情书之类的信件,姐姐是允许我看的。我打开这封信,信封里只有一张稿纸,并不是花花绿绿的彩色信纸。这张稿纸叠的整整齐齐,并没有叠成玫瑰花和千纸鹤的模样。
打开稿纸,用潇洒的字体洋洋洒洒的写的这首诗。
我从小就喜欢读诗。可是身边并没有与我志同道合的朋友。看到那一封信的时候,我欢喜。仿佛与笔尖那头的人产生了共鸣。
我爱不释手。字体隽逸清秀,钢笔的笔尖摩擦那个年代质量并不算上乘的稿纸,力量恰到好处。是用心写下的诗句。
我反复读,反复看。最终还是向姐姐开口
“姐,这首诗送我吧,我好喜欢。”
姐姐接过来这张稿纸,简单看了下。
“海滨真是文艺女,给我的信也不好好聊一下。就给我首诗。”
姐姐顿了一下,递给我“给你吧。”
我简直如获至宝。我当时正在读冰心,于是小心的把这张稿纸夹在我当下正在读的书里,当作书签,这样可以经常看到它。
听姐姐说,海滨姐姐考上了当地最好的高中。后来又听说,海滨姐姐考上了很好的大学。
转眼间,姐姐已经毕业成家,在我家门市对面的一家公司里任职。离家很近,太近了。
我一直在求学的路上,热闹的青春,轰轰隆隆,创造崭新的故事与回忆。覆盖了童年的光芒。让很多回忆模糊。
一次周末回家。吃晚饭的时间,门市也渐渐安静下来。妈妈对着姐姐说:“我今天见到海滨的母亲了,她来咱家买了个开水壶。”
姐姐楞了一下,放下手中的筷子,问妈妈:“是吗?妈你看着海滨的母亲咋样啊?还好吧?”
我楞了一下,心想姐姐怎么说这么奇怪的话。
“唉,看着憔悴,说没几句话就掉眼泪。我也不知道怎么安慰。”
妈妈的这话更加让我摸不着头脑。忍不住问:“怎么了?海滨姐姐怎么了?”
姐姐好像这才想起来,我还不知道这件事,看着我,说:“告诉你啊,海滨得癌症了。”
“啊?”
我一脸的不可思议。“她这么年轻,怎么会得癌症呢?”
“唉,”姐姐叹了口气,眼神也开始悲伤起来。
“直肠癌,已经到晚期了。”
我还是不敢相信:“怎么会得这个病啊?”
姐姐一边吃饭,一边告诉我。海滨正在考研究生,具体原因不得而知。只是分析海滨姐姐学习刻苦努力。就连吃饭和上厕所的时间都会压缩。上学期间住校。可能很少喝水?具体不知道什么原因。
姐姐默默的说了好几遍:“她太刻苦了,学习太刻苦了。太不注意自己的身体了。”
直肠癌花费巨大,我才知道姐姐已经去了她家好几次,陪伴海滨姐姐聊天说话。海滨姐姐已经渐渐瘦的让人看了心酸。期间妈妈给了姐姐一些钱,姐姐自己的私房钱也拿出来,送到了海滨姐姐家里。
我却再也没见过海滨姐姐。直到她去世。
一次放假回家,姐姐告诉我,海滨走了。
她是姐姐多年的好友。姐姐为此伤心了好久。
一晃十几年过去,世间纷纷扰扰,很多人出现在生命里,停留、离开。直到记不起来。像是从来没有来过。
偶然间,翻起书架上一本落尘的书。这张“文艺书签”探出头,打开。稿纸已经泛黄,岁月的侵蚀让稿纸有些微微发皱。看到这首诗,我想起了当年的海滨姐姐。
沙扬娜拉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
像一朵水莲花
不胜凉风的娇羞,
道一声珍重,道一声珍重,
那一声珍重里有蜜甜的忧愁——
沙扬娜拉!
你来过,我记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