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我概括最近的状态,那我会说,我几乎是幸福的。
“我几乎是幸福的。”我很满意这种状态,也很满意这句话。
小时候我直觉地相信,幸福是一种圆满的状态,也就是说它是百分之百,是一,没有比较级,只要是幸福那就是人所能达到的最高幸福。“我几乎是幸福的。”这有点古怪的表达,是我致意我自己的小传统,我即将被抛弃又不可能真正消失的小传统。
如果最高的幸福是百分之百,那么我现在有百分之七八十,剩下的百分之二三十我不要了,我不在乎。如果以幸福度为自变量,幸福对我的价值是随自变量的增加而迅速下降的。幸福并不天然地等同于价值。而我们,至少在我们愿意承认我们是我们自己的时候,追求的是价值。早上我总是起不来,我不知道半梦半醒中我在追求什么。我不愿意承认那个迷迷糊糊的存在就是我。人活着会经历很多状态,我觉得许多状态都不必去承认。
最近经常想到这段话,可能因为我欣赏自己的思维的复杂度,而且我带的孩子也正好学到函数。我知道不管我怎样努力,我的学生永远不会像我这样思考。他们到鹤发鸡皮的那天也只会简单地说:“幸福最重要。”学习函数对他们来说有什么意义呢?倒不是说他们头脑简单,且没有复杂起来的希望。而是我认为大多数人其实并不欣赏复杂。而我觉得我也没有资格强迫别人欣赏复杂。念及此我就心灰意冷。
这里我想谈谈功利主义。十二三岁时我自己选定了功利主义,到现在我也愿意奉行它。但这不是信仰。怎么可能信仰自己所选择的东西呢?哪怕为了面子也不该信仰不是自己所选择的东西。但怎么可能信仰自己所选择的东西呢?既然我能够选择功利主义,可见我是站在功利主义者之外的,不是天生的功利主义者。存在主义教人去选择自己的信仰,实际上是教人不断重复由不信到信的那一刻。那确实是最好的时光——热烈,无辜。我讨厌重复讨厌单调,不过在这就不说什么了。我选择存在主义,功利主义和自由主义。我从虚无里推导出来的是这些。虚无不是我选择的,虚无是砸在我脸上的,砸得还是个孩子的我一脸懵逼。但我现在觉得虚无挺好的。我几乎想教授虚无,世界里是随处可见的悖论,世界外是铺天盖地的虚无。挺好的,挺好的,在虚无里开出虚无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