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腰间别有盒子枪,挎着望远镜,手提信号灯,皮带双插红、黄旗,嘴里还衔着铁口哨,任务是接送飞机,人称空军信号兵。神气得很呐。”这是潜山市源潭镇杨泗村我的族叔陈敬中亲自对我说的。
族叔陈敬中,今年89岁。皓首平头,长方形脸上依稀还能找到几根黑色眉毛,额头五道横纹铭刻着岁月的印迹,嘴角两边双弯着书名号,抑或是少时那深深的酒窝被拉长了,仍耳聪目明,身板挺直。
结婚7天当兵去了
杨泗村鹅包村民组二十八户全部姓陈。族叔陈敬中生于1934年5月,他的父亲走得早,他的母亲张荣华上世纪六十年代、七十年代是大队妇联主任,他的长兄陈敬寿1950年入党,是杨泗村本地入党最早的人。
说起族叔当兵的事,敬中老叔很激动地说:“常言道: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当年潜山县宣传部一位姓宋宣传干事,也是一位老兵,在我结婚前后一个月里,死磨硬缠地做我的思想工作,几乎是三天跑两头,家里一盆糯米粉都让他吃完了,还是赖着不走,一家人实在抵不过他,我才离开新婚7天的妻子……”
“1956年这年应征入伍,是抗美援朝之后第一次征集义务兵。本村一起入伍的有刘盛明、陈敬宗、徐英田、夏积玉、夏建胜、夏建成、汪怀德等。当年三河村归杨泗乡。当时安庆地区合计入伍600多人。对接兵种为骑兵。可不是骑马的骑兵,当时叫骑摩托车行军打仗的骑兵。”
骑兵转空军
敬中叔说出由骑兵转空军这一过程:“这600多人在安庆停驻三天,其中有宿松两位小青年,刚出门就想家,大哭大闹于安庆。鉴于这一原因(肯定不只是这么简单),上级指示,这一批新兵就近驻扎到江苏无锡硕放场站(当年的飞机场叫场站)。刚到硕放场站,这飞机场是新修的,各类房屋尽是半人高的墙,正在建设中。经过一年多建设,飞机能起降。这时,上级指示我们所在的部队,开到前线福建厦门去。可不知为什么,中途改了方向。1958年初,坐一天一夜火车开赴到江西省大余县。大余县有个叫新城场站。刚到时房子不完整,飞机跑道被国民党军队飞台前炸得坑坑凹凹。到了新城飞机场,部队既是建筑工人又是空军行列战士。”
叔父说:“上级分派我是信号兵,差事很美。我的腰间别有盒子枪,挎着望远镜,手提信号灯,皮带双插红、黄旗,嘴里还衔着铁口哨,任务是接送飞机,人称空军信号兵。神气得很呐。”
击毁国民党侦察机二架
“六十多年过去了,许多事情我难忘。53年起,国民党想反攻大陆,美国在军事上大力支持,美国派很多架飞机帮着老蒋,高空或超低空侦察大陆,散发传单,长年累月骚扰东南半壁江山。组建不久的空军,连个完整的雷达设备都难找,美、台飞机来大陆自由穿梭。我们恨得牙痒痒,干着急。”无奈的表情写在老叔的脸上:科学技术不发达是要挨打的,历史值得牢记。
“当时空军某师有四架飞机在新城飞机场。所有指挥权归周团长。”
“1958年4月,又是一个大晴天里,又看到国民党三架侦察机在江西东南上空盘旋,也不知四川籍的刘副师长,何时到达本机场,也没得到指令,刘副师长驾机在我的视线里冲上蓝天,一架无任何援助的飞机与敌三架飞机周旋着消失于天边……”
“刘副师长的飞机回来时,我看得呆了,飞机舱门一开,许多高射机枪弹壳,哗啦哗啦溜出来,掉到地面上。当时我就知道,他肯定是干上了,所幸能安全返回。地面总指挥周团长一见刘副师长,就严厉地批评开了,当时刘副师长,写了深刻的检讨……”
“这是上天开了个天大的玩笑!一个星期后,中央军委授予江西某某空军部队嘉奖令。电传:于某某日某时击落国民党侦察机两架,受伤的两架飞机拖着尾巴,葬身于金门岛海域。记某某部队集体二等功一次!自这次刘副师长立功后,国民党侦察机消停了三个月,我驻江西的空军在国人面前大大地长脸了一次。人生难得相逢这么光荣骄傲的事。”
嘉奖令到时,大余县政府宰了两头肥猪,敲锣打鼓抬到场站。另装一车甘蔗,见人分发10枚水果糖。
我与叔父话家常
这是二0一九年正月十七的晚上,原打算去族叔家询问四爹陈爱前1940年至1955年从军的经历。正好赶上三位弟弟邀族叔,还有侄子侄女们,一大桌团聚小饮。我问叔父晚上喝几杯?不意他老人说:这1两4的杯,两浅杯呢。佩服叔父还有这好量。
那天二妯娌连枝,做了满桌好菜。席间不由提起十几年前的正月十几里,我亦与敬忠叔在桌,一共只有五人,叔父喝了不到三钱白酒,就晃晃荡荡回家。
后听说叔父醉的要死了,昏迷过去了,婶娘吓得叫人把外出拜年的儿子、媳妇、女儿、女婿叫回来,几位女婿还拎着香纸和鞭炮搁在门外,不想礼风弟扶起老叔父,想背他起床去医院,一扶起上半身,只听咕噜咕噜叔父肠胃一阵鸣叫,连同早餐食物喷洒一床及一房,一声大喘气,人又活过来了。
最后还是找来医生给瞧瞧,医生说上午给他挂过头孢,中午不该喝酒,这是头孢与乙醇起了反应,还好全部吐出了,没了性命之忧。
回想起来,水口老屋及一个村民组的人都吓得不轻。那时生活常识真是太欠缺啊。席间再提此事,叔父哈哈大笑,满屋人也记忆犹新。
当我问他参军的经过时,他老人又宛如回到了青年之时……
64年前的老照片
“唉,做了几次屋,几张武装照片,一张没剩了。”
2022年6月30日,我又一次找到老叔,他说还有一张照片。这张只有2吋发黄的照片,留存在一个破旧的眼镜盒内,一方黄绒布包褢着。
这是1958年,部队举行42.19千米马拉松比赛获胜的纪念照。当时左胸挂有“马拉松比赛纪念章”,现在这老照片上依然能判识出来。当时参加比赛的战友120人,42.19千米跑到终点只有26人。
看,25岁的帅哥,1米8的身材,夺得马拉松比赛胜利,这也难怪当年姓宋的老兵潜山县宣传干事软磨硬拽老叔参军。
据老叔说,同批次参军的战友于一九六0年转业到某工厂。三年自然灾害,地方上的工厂无法生存,吃饭比农村还困难,又只好回到本乡本村。
附近几个村同老叔一起入伍一起回家的战友,现在仅剩他了。老叔与比他小一岁的张秀英婶娘,一个说:刘盛明,一个说:徐英胜;一个说:夏建成,一个说:夏积玉,如此,互相补充着念念当年的好战友的姓名。
结束语
一位建国初的空军老兵,遵从“哪里来再到哪里去”,回到家乡,作普通社员,作普通百姓,这是最平凡的事。
人生行进的路上,总有光辉灿烂的时段。
结婚才7天入伍参军;见证击落敌机2架;64年前马拉松比赛获胜留影等等。回首往事,年华不曾虚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