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毛记得很清楚,小时候,吃冰糕是坐在小摊上吃的。一毛五分钱一杯的冰糕,放在一个简易的折叠圆桌上,白色小瓷杯里的乳黄色冰糕堆得打尖,斜着插入一根短而薄的小木板,用来挖冰糕吃。那时候的四毛,没见过啥叫雪糕,也不知道冰激凌为何物。冰糕是四毛眼里的人间美味,能吃上一杯颇为不易,盛夏伏天里,坐在白布搭就的凉棚棚里,要上一杯冰糕慢慢品味,怎一个爽字了得。
冰棍是较为普遍的一种冷饮,五分钱一支的价格更为亲民,更多的时候,四毛的嘴里,吮着的是一枝白糖与冷水混合冻结而成的,被称之为冰棍的东西。但那也只是偶尔的享用,不可能像现在的孩子,想吃就能吃到。幼年的四毛一直以为,冰棍的原料中是包含牛奶的,因为吃起来是那么地香甜,现在想起来,可能那只是一种错觉。小时候看到家属院里来了卖冰棍的自行车,那个车后座上绑着的白色小木箱,对四毛来说,充满了神秘而强劲的诱惑。没钱买冰棍的时候,对那小箱子里的冰棍,真不是普通性质的神往。有段时间四毛甚至在想,长大了,一定要去卖冰棍,那样就可以放开肚皮随便吃了。
类似感觉的吃食还有钢丝面,是用玉米面压制而成的一种食品,形似现在的筱面,担纲着那个年代里许多百姓人家餐桌主食的重要地位。平常日子里,钢丝面是蒸熟后用腌菜的盐汤调入少许葱花油和油炸辣椒碎拌起来吃的。那时候的玉米面口感粗糙,嚼在嘴里糟而无劲,完全不似今天的玉米面那般精细绵软,没吃过的人很难想像那种滋味。吃得久了,四毛真是腻味至极。
但也有例外的时候,家里年节时分有了剩余的肉票时,四毛的父亲会偶尔在平常的日子里买些肉回来。母亲就切成细细的肉丝,连同土豆、豆腐和西红杮一起搁进锅里,再添上半锅清水,小火上咕嘟好大的功夫,熬成略略的卤子,用来浇在刚蒸熟的热乎乎的钢丝面上吃,也许可以称为噪子钢丝面。那个味道真是无法形容,仅用好吃二字怎能体现得了?当然,噪子钢丝面和冰糕的概率一样很少能吃到,若能吃上一顿,真能令四毛回味许久难以忘怀,以至于四毛在钢丝面销声匿迹之后的很多年里,仍然对它念念不忘。
2003年冬天的时候,四毛从呼市坐火车回到临河,下火车坐三路公交车到百货大楼下车,然后步行走上新华西街准备回家,一拐弯的时候迎面遇到一个卖钢丝面的中年妇女,这可真是让四毛太吃惊了。过去吃钢丝面没有肉作料,现在吃个猪肉卤子可真没那么费劲。于是四毛赶紧买了一些回去,回忆着母亲当年的样子如法炮制。只是偶滴个天呀,那味道该怎么形容呐?哪里还能谈得上美味?简直就是没事找罪受呢嘛。
后来四毛仔细回想了一下,是钢丝面不对?还是自己做的卤子有问题?抑或是这些年饮食喜好有了变化?其实都不是,和冰棍一样,四毛对噪子钢丝面的美味,产生了错觉。在物质贫乏的简单日子里,四毛的需求是简单的,味觉也是容易满足的,相应地,所能感受到的快乐,多不胜数。今天的物质已经极大丰富起来了,无论是否年节,想吃什么基本都可以得到满足,却似乎没有特别想吃的东西了,也再难品味那种简单的幸福。
今天的菜篮子极大地丰富起来了,肉蛋蔬菜时尚冷饮四季皆齐,只是,究竟什么样的食物还能带来吃的快感与绵长回味?火锅?烧烤?酸辣汤?……这些口味厚重的时尚料理,用它过度的调味料,遮掩了食材原本的特性。四毛感觉自己再难分辨原料是否新鲜、用油是否安全、摄入的盐分是否超标……
社会进步为人类带来多重美好体验的同时,也扼杀了本真而灵敏的味蕾与情感。呜呼!可怜的四毛,格外怀念幼时那些简单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