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六,回老家吃饭,饭后和老公一起去村外走了走,现在的农田基本上己被整体承包,原来细小的田埂己经变成机耕道,作为种地最重要的工具――船只,也被废弃在河沟里,由于长期间的无人问津,有些船只大部分己经沉入水中,只有船头露出水面,船舱里满是淤泥。老公说这要是放在过去,这些泥全是上好的肥料。
记得父辈那时种地,除了羊灰和猪粪,还有鸡屎,舍不得花钱买肥料,为了这些不花钱的肥料,一年到头,不是扒烂泥浇田,就是罱烂泥垩渣。只不过罱烂泥用的是罱子,罱子是用两根竹竿交叉在一起,下面用纱网组成的,象夹子一样,烂泥夹上来后,水从纱网中漏出去,这样的烂泥厚一点。扒烂泥用的是扒钩,扒钩是一根竹竿,下面是一个三角形的铁皮兜,扒的泥稍薄一点,一半是泥一半是水。记得小时候,那时还是大集体,每个生产队都有好几条罱泥船,船位都是二吨或者三吨的,开春后,所有的罱泥船都出动,母亲撑着船,父亲站在船头,双脚岔开,把罱子放进河底,慢慢地往下压,感觉有泥了就双手使劲地夹着,慢慢地提上来,再用双手把罱子左右分开,黑通通的污泥被父亲用力甩进船舱,大概一个小时的样子,父亲就能罱得一船泥。那时,庄中心的夹沟――南沟头,两边有三个码头,村上人都在那里洗菜淘米,况且夹沟的四周长满树木,树叶掉到河里长期垩着,南沟头就成了罱泥的首选地,既罱得了肥泥又清理了河道。罱完一船泥,母亲就把船撑到渣塘边,经过计工员的吊墨水瓶检测(用盛满水的墨水瓶放到船舱里,墨水瓶往下沉就证明烂泥薄,就要用戽锨把水舀掉,再罱些泥把船弄满,墨水瓶浮在上面就证明烂泥厚,就合格),计工员检验合格后,父亲和母亲分站在船舱的两边,随着船在水中晃动的节奏,用戽锨把烂泥戽向岸边的泥塘里,第二天你去看,保准有一大捧一大捧的螺丝,爬到泥塘边,沉淀几天后,烂泥变得厚了起来。这时,劳力兵分两路,一拨人马把大田里的花草和铲来的岸草均匀地抛撒在烂泥里,另一拨人马,卷起裤腿赤着脚,用钉钯把草和泥盘和在一起,遇到草陷不到泥里去的时候,人们会用脚把草踩进烂泥里,那时叫盘渣塘,也有叫垩草塘。记得那时,我会背着草包,绕道从河坎上偷花草,回家去给猪吃,既省工又省力。等到塘里的草完全垩烂后,渣塘里发出难闻的臭味,也就成了庄稼的好肥料。等到麦子收割完,男人们就用担子把渣挑到田里,每隔五、六步就倒上一担,妇女们则用钉钯把渣分成一小块一小块,均匀地撒在庄稼地里,有时放学后,也会帮母亲去放渣,拿不动钉钯,就用小手去掰,但回来后,手不管洗多么干净,手上总是好几天有臭哄哄的味道。
到了冬天,西北风呼呼地吹,父亲还得去扒泥,我拎着个水湸子跟着上了船,就想父亲能扒到些河歪和小鱼小虾之类的。母亲撑着船,篙子上抹着冻,船的二梁膀上用铅丝绑着一根粗粗的木棍,父亲把扒钩丢到河底,弯着腰把扒钩杆压到木棍下,使劲地往前斜着拖上来。船在往后退着,母亲拚命地撑住篙子,固定着,不让船后退。扒完这一块,母亲又将船移开一点再扒。我坐在船洞里,可风还是钻进来,冻得我鼻涕都流了出来,我的手和脚都冻僵了,我使劲地跺着脚,双手把衣服拽得紧紧的,可风还是能吹遍我的全身。可当我探出头来看父亲时,他的身上脱得只剩下一件线衣。船舱里的泥满了,母亲把船撑到田头,父亲带好船桩,搭上跳板,又在跳板上扎上又大又粗的稻草绳,说是防止打滑。棉花地里的麦苗己经长得有寸把高了,刚刚拔过棉花杆地的麦子,有着大小不等的小坑,有的麦苗也被拔动了身,为了保护好麦苗,父母亲准备浇“桶儿泥”,给麦苗盖上一层泥被子。父亲用两副粪桶,颠倒翻地把烂泥挑到麦田里,我帮母亲用粪勺把烂泥均匀地浇到麦苗上,如果不匀,母亲会用粪勺顺便拨弄一下,转眼间,眼前的麦苗就被盖上了一层厚厚的黑烂泥。
关于扒泥还有一段故事,父亲在一次扒泥时,由于用力过猛,竹篙断了,一根又大又粗的竹刺,刺进了父亲右手的无名指,父亲拔出刺后,草草地用布条包扎了一下,受伤的手指不能伸直,父亲只好弯着无名指继续扒泥,一天,两天,十天,一个月,虽然手每天都特别疼,而且也生脓了,可父亲为了养家糊口,为了多挣点工分,只简单地把脓挤掉又干活,等他实在疼得坚持不住的时候,去东台医院,医生说手“害”得太严重了,如再不看手可能保不住了。后来虽经手术治疗,手是保住了,但父亲右手的无名指却永远弯曲着,再也伸不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