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坡儿叔,被叫老坡儿叔时,其实不过三十出头,正青年。大人们叫他老坡儿,我们小孩就叫他老坡儿叔。
老坡儿叔结婚了,已经有了一个小闺女,咿呀学语。媳妇儿杨萌,是我们村往东三十里地开外的庞庄的。他们结婚那天,邻居们吵嚷着说去看新媳妇。我便跟着我妈去了。一进屋,这新娘子正笑着边系自己的皮鞋带,边和一旁的人说着话。我妈却心里一惊,没过会儿就带着我回家了。
原来,这杨萌几年前曾在一个深夜敲醒了正在熟睡的西梨园村姥姥家的门。说自己无家可归,想在大娘家借宿一晚。姥姥当即就把她带进了屋。这姑娘个子高大,脸盘子方棱四正,透着一股倔强。只是,住下几日后,这姑娘渐渐地说话开始就有些不招弦,信口开河的样儿——“我家书香门第,我.....”,还央着我姥姥给她找个婆家。十几天住下,村里的一个爷爷听说了,就把她介绍给了隔壁东梨园村的一户娶不起儿媳妇的人家。临去,她穿了还没出嫁的小姨的新衣服,说去了后给送回来。再过几天,就听说,她偷摸跑了。不知道去哪儿了。
没想到,这几年一晃,她竟嫁到了我们村,嫁给了老坡儿叔。
老坡儿叔,双眼皮,大眼睛,明亮亮的。人也温和,从来不发火。农活啥都做得来。就是大人总说他“错点事儿“,可是这“错点事儿”究竟是错点啥事儿,错哪儿了,小时候总也是不明白。老坡儿叔会修自行车,还会逗我的猫,还能生法儿让电视机搜出更多的台来,咋就错点事儿了呢。听说,老坡儿叔在和杨萌结婚前,还结过两次婚,娶的都是“蛮子”,一个个子不高,脑子很灵,是湖南还是四川的。但是,没多久,就都跑了。
这杨萌婶儿,倒是没跑走。只是小范围地跑,跑一阵儿就回来。或者就在村里跑。村里的单身汉国春叔说,有次一大早,这杨萌跑到他家,掀起他的被子,把他吓得啊,赶紧爬起把她给撵走了。
杨萌头胎生下个闺女,浓眉大眼,和老坡儿叔一个样儿。但没满月,夭折了。后来,杨萌又生下个闺女,起名儿叫珍珍,白白净净,和杨萌婶儿一个模子刻地一样。比我小8岁,小时候常常跟着我玩。挺活泼可爱,后来上了学,成绩也还行。杨萌儿婶儿,还是爱胡说海吹,一次来到我家,和我爷爷奶奶讲“俺家跟他家啊,门不当户不对啊....”。
前几年,听说,杨萌婶儿被她娘家兄弟姐妹们出资送去县里的精神病院了,因为年岁渐长,她疯癫的程度更加剧了。杨萌,上学时候成绩还不错,高考失利,渐渐地失了心智。
去年,听说,原本在城里舅舅家公司帮忙的珍珍被舅舅送回来了,交待老坡儿叔“哪儿也别让她去,就在家。” 老坡儿叔也不解其意。邻居们都说,珍珍的神态、言行和杨萌婶儿越来越像了。
十年前吧,一直跟着老坡儿叔的他妈、我叫大奶奶的,去世了。家里常进常出的就剩了老坡儿叔一人。他倒也好像没有什么影响一样,就继续地种地、吃饭、生活。前些年,养了一匹马。给马配了红色的鞍鞯,有事没事时,骑着马在村里走走,或者去地里干活。
刚,我妈给我发了一个视频,是老坡儿叔骑马的视频,还配了音乐。十几年不见,但骑在马背上的老坡儿叔,和记忆里的老坡儿叔还是一样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