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年底，教管自考成绩公布了。全省《大学语文》及格率61.5%，龙江62.%；《中国革命史》及格率59.3%，龙江63.7%；《行政管理学》及格率19.8%，龙江56.8%。王晓丽主任拿着学员成绩表，反复清点，确认无误后，对张副校长和赵海兵、大成说，我们考的不错，全面超过省平成绩！张副校长拿着成绩表研究了半天，高兴之中又带着隐隐的失落，对大成说，我早就说过，你这小伙子行嘛！
大成把怒放的心花压在心底，谦逊地说，主要是张校长、王主任和海兵老师带得好！
一周后，张副校长去市教育学院参加了全市助学工作会。回来后，召集王主任、赵海兵、汪大成一起传达会议精神。一是要正确宣传引导，这次《行政管理学》全省及格率低，主要是初次开考，教材编写、题库建立、出题定位都不成熟，大家要正确对待，防止学员知难而退，出现弃学现象。二要调整助学点布局，一些助学点及格率太低、开班有困难，可以考虑和市上或周边县合并。三要提前做好新一轮开考学科的准备工作，挑选好合格的师资。四是开年要在省教育学院召开表彰大会，请每个助学点推荐一名助学工作先进个人报市里统筹审核后报省上。张副校长说，总的看来，龙江成绩不错，特别是《行政管理学》一科，比省平高出了1倍多，比市直属助学中心也高不少，不用担心撤点了。大家要引导学员看到成绩，树立信心、再迎挑战，决不能半途而废。关于先进个人的人选，大家有什么建议？
赵海兵说，我推荐张校长，张校长是这项工作的主管，从头到尾都付出了心血，当之无愧。
张副校长说，我就不考虑了，人老了，拿这些荣誉没用。
大成说，我觉得张校长和王主任都可以，两位领导统率得好。
王主任说，我没上课，不用考虑，在你们3个任课教师中考虑恰当些！
赵海兵说，考得好不一定是教得好，成人自学贵在自觉，主要还是龙江教育底子好、风气正、人勤奋！
张副校长嘿嘿一笑，说，大家都发扬风格哈。这事我跟邹校长商量一下再说吧。
周三政治学习结束后，张副校长叫住了大成，说，大成呵，这次评先进，我和邹校长商量了，决定评你。本来，你才参加工作，俗话说，瓜儿还没起蒂蒂，嫰得很，但我们一致认为，就是要大胆扶持年轻人，发挥你们的才干，改变外界认为进修校不重视年轻人的偏见！大成，你的意见呢？
大成始料未及，倍感惶恐，连连道谢校长的栽培。成绩出来后，大成自然高兴，心血没有白花，但没想到会被推荐参评全省先进，毕竟自己还没有转正定级，是俗称的新兵蛋子。新兵蛋子要挨打，这是惯例，大成非但没有挨打，还将戴大红花，这是万万没想到的。
出了张副校长的办公室，大成在走廊上不小心与赵海兵撞了个满怀。旁边的曹大光见了，说，慢一点，慢一点，小心摔到沟里去哟！
期末，大成领到了280元的课时补助，是月工资的3倍。当天，大成来到一家自行车行，买下了看过无数次的永久牌自行车。骑着新车，大成一路按响车铃，穿过老街石板路，回到小巷。叮叮当！叮叮当！铃声在院子里格外清脆，钟三婆欢天喜地叫起来，哦哟，快来看大成的新车子，好洋气，好洋气！
年前，大成骑着新自行车回了一趟清流老家，去看望80多岁的外婆。清流老家离清流镇3公里，从县城坐车到清流镇要半个小时，从清流镇回老家还要走半个小时的村道，加上等公交车的时间，原来至少需要一个半小时。现在，有了自行车，一个小时就到了。外婆家在小溪岸边，是一排土墙房子，一共4间，正中是堂屋，外婆和舅舅分别住两边的房子，剩下一间供在外工作的大舅过年回来住。空房的一头旁支了一个偏房，那是外婆家的厨房和畜圈；另一头横起2间房子，那就是大成的房子。大成这两间的后面，也有一个厨房和猪圈。最初，大成一家住在城里，母亲帮着父亲挑短运。后来，母亲带着两兄弟回到乡下读书，舅舅又结婚了，大成父母就新修了这两间房子，单独开伙了。两间屋，母亲住一间，大伟和大成住一间。大伟高中毕业外出打工后，大成就一个人住。大成考上大学后，母亲又回到了城里，两间房子就空起了。几年下来，没人打理，房里堆满了杂柴和和灰尘，门后也布上了蜘蛛网，一些瓦也破漏了，墙也开始有些斜了。
大成先来到外婆房间，外婆80多岁，眼睛差了，耳朵也不灵了，但听见大成叫她，一下就从床上坐了起来。对大伟和大成两个外孙的声音，外婆有种特别灵敏，因为，两兄弟每次回来，一定会给她带好吃的。看到大成从背包里取出蛋糕和雪花酥，外婆一把抓住大成的手，说，你这娃，又给我买好吃的，知道我是馋嘴婆哈！
舅娘听见有人说话，过来招呼了一下，就去准备午饭了。临近中午，大成停在门外的自行车铃声响了起来，大成出门一看，舅舅的儿子放学了，没进门就好奇地摆弄新车。中午，舅舅回来了。舅舅原来在大队开拖拉机，后来出了事故，把队上一个搭车的大嫂压死了，就没开了，在山对面修起了一个窑子，取泥烧青瓦。近年来村里修房子的越来越多，舅舅生意还不错，正在向“万元户”的标准迈进。
吃完饭，大成准备返城。外婆悄悄把大成叫到一旁，说，你舅舅准备把这房子推了，重新修一排砖房，近期就要动工，修的时候怕要伤到你们的房子呢。你回去跟你妈商量一下，你们的房子怎么办？还要不要？
告别外婆，大成来到镇上，经过区公所门前，看见魏老师的爱人坐在街边，守着布摊儿，织着毛衣。大成停下，走上去，叫了一声，师娘好！师娘回过头来，认出是大成，说，哟，汪大成呀，啥时回来的，听说你在进修校教老师呢？不简单！大成忙说，早就想回来拜望您和魏老师，没搞空呢。师娘说，知道了，魏老师在学校，你快去吧！又说，我们搬新房了，在教师宿舍的底楼哈！
大成有半年没来魏老师家了。刚毕业等市教育局分配那阵，郁闷的大成来找过魏老师，那时魏老师还住在老库房里。后来，有一次魏老师来进修校找张副校长，碰见大成，两人简单聊过几句。清流中学准备明年举行60年校庆，安排魏老师负责梳理知名校友名单，张副校长在文革前的清流中学工作过，魏老师便找到张副校长，想请张副校长帮忙回忆和提供一些校友线索。那次算与老师偶遇，没有深谈。
刚搬新房的魏老师正在打扫卫生，见大成来了，十分开心，连忙带大成参观新房。说是新房，其实是旧房，原来住的老师调走了，新调给魏老师的。一室一厅，没有卫生间，但有一个正规的厨房，卧室外还有个阳台，魏老师打算找人把阳台封了，改作小书房，几间屋至少有五十多个平方。大成说，恭喜老师，终于有套房了！魏老师问，你怎么样呢，学校有住房吗？大成说，分了一间单身宿舍，平时锁起的，还是挤在父母那里方便些。魏老师说，我听说进修校还有空套房呢，我们学校一个老师正找门路想调到进修校来，就是奔着进修校的房子去的！大成说，学校山顶上是有两排房子，可我没上去过，不知道是不是有空房子。魏老师说，你要有个心眼，不要象我年轻时那样糊涂。大成又讲了些近期工作情况，魏老师说，嗯，看来你比我刚参加工作那阵稳重些。又问，听说你们学校有个刺头曹大光？大成说，是，嗓门大得很。魏老师说，听说这个人专门和领导唱对台戏，好像还在外面做生意。大成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一下班就回老街家里，消息比较闭塞。魏老师说，在一个新单位立足，首先要在业务上拿得起，不辜负自己这份工资；同时君子和而不同，不要被别人牵着鼻子走，更不要陷入是非圈子。大成说，对，我也是这么想的。
闲聊中，大成又问起老师的工作情况，魏老师说，还是那样，每周10节课，两个班，只是没当班主任，但行政工作增加了，比如校庆的筹备工作，千头万绪。大成问，60周年也搞校庆吗，又不是50、100周年。魏老师说，就是嘛，大家都觉得没必要，老唐坚持要搞，说搞个校庆，壮壮校威，顺便看能不能找到能耐大的校友捐点资，把教学楼和学生宿舍改善了，几十年的老房子了，早就是危房了。大成问，老唐，就是唐远奇吗？魏老师说，是呀，他在清流中学干了这么多年了，也没有挪动一下。大成问，他怎么样了，还是那样凶巴巴的？魏老师说，还是那样，一股筋，脾气大，天天恨不得把我们的油榨干！魏老师抱怨着，脸上却带着微笑，完全没有了年轻时的愤恨。
学生已放假，校园显得空荡而衰败。魏老师送大成出校门，对大成说，骑车小心点，注意安全。大成说，老师您也要保重身体，别太累了。魏老师说，唉，最近怕轻松不起来，上周县教委党办才来学校推荐了干部，大家都推荐我任教导处副主任，听老唐说，任命很快会下来，怕是以后的杂事就会更多了。
公路沿着小溪向前延伸，小溪的尽头就是富川江。大成骑着车，想起魏老师的变化，有些感叹。短短几年，郁闷无比的魏老师也变得从容起来，看来，岁月就是个捉弄人心的哈哈镜。
回到小巷，大伟也在，正在跟母亲说起厂里准备在城边集资修房子。大成就把舅舅要重修房子的事和外婆的话说了。听外婆的口气，要修她就去跟舅舅商量，一起修，可以节省些开支；不修，房子本来就快倒了，怕只好推平做晒坝了。大伟说，那个山卡卡里，谁还会回去住呢，别去碍舅舅的眼了。正说着，父亲送完煤回来了，听了这事就说，上次钟三婆不是说，居委会的下来吹过风了，这条老街要改造，房管所要将公房卖给私人，今后我们就是这条街正儿八经的房东，还拿乡坝头的房子来做啥。父亲的上辈子就在老街上居住，父亲的爷爷清朝末年就在江边当船工，却没有一块属于自己的瓦。母亲叹了口气，四处都需要钱，哪有还顾得上乡下的房子，要倒就倒吧，那里本来就没我的窝！
大伟从包里掏出一瓶高粱酒，说是他舅子的成绩改成及格了，叫大伟一定向大成表示感谢。大成一脸愕然，他根本没去说，这事被有意无意地忘了，怎么会改了呢。大伟说他舅子直接找的老师，说自己是大成老师的亲戚，人家就改了呗。大成苦笑，自己没费心，却无功受禄。闲谈中又说起魏老师快当官了，大伟在清流中学读过书，母亲还去学校找过魏老师，还在师娘那里买过几次布，一家人除了父亲都认识魏老师，都为魏老师高兴。大伟问，你是空起手去拜见老师的？大成说，是呀。大伟说，你都工作了，还是该带点东西，起码的礼节还是得有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