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一株水仙上醒来.....
她拿着浇水壶呵呵笑:你可真够谨慎小心的,我好不容易在花瓣上找到你,刚浇水弄醒你,你瞬间就躲进了水珠里,我又得再找一遍。
他确认周围环境安全后,便从水珠里溜进了她的耳环中。
他只有在她的耳环中才能通过她的波动来最大限度地隐藏自己的波动而不轻易被其他同类发现。
夏日清晨的阳光温暖而明亮,她将那一株水仙搬到阳台上的阳光里,那朵昨晚盛开的水仙花沾着水珠显得光彩明艳,她十分欢喜:想不到它提前开了。
他说:昨晚我又做梦了,在花蕾里。
原来是你搞鬼,她说着虽然有些失望,但依然专心致志地清洗叶片。
他为此感到愧疚:我不是故意的。
她笑:我当然知道,如果你是故意的,我趁你熟睡的时候早就一口把你吃掉了,呵呵……
他沉默着,而她哼着快乐的心情继续清洗那株水仙,等她处理满意之后,他才说话:反正时间也不多了,现在意识越来越模糊,渐渐出现从未有过的熟睡,烟消云散的时候也快到了,被你吃掉了反而更好。
你怎么会觉得好,她问。
我替你觉得好,他说。
这是感情,她说。
我知道,他说。
自从他因为做了梦而被传送门拒绝了以后,一直东躲西藏,避免被同类吞噬,但自身也在一天天走向消散,他除了想要找到自己为什么会做梦的原因之外,根本就找不到继续存在下去的意义。
在一次放任自己的消极情绪时,他被她察觉,却意外的没被她吞噬。
她的说法是,养肥了再吃。
她深深地吸了一鼻子花香,双肘撑在阳台的石砌围栏上,双掌托住下巴,眺望蔚蓝色天空里的那一片丛林海湾:我们乘着风到里面玩玩怎样?
那她怎么办,他问。
就让她出一会儿神吧,她一脸期待和沉醉,说完她就从她所依附的人类身体里飘出来,乘着风兴奋地欢呼着,他也赶紧从她的耳环里跃出,赶上了她乘着的同一阵风……
他们时而钻进不断消散的云雾里,张牙舞爪变幻着各种模样,时而缠绕在摇摆的树梢上被风撕扯,然后一起跃上一片飘离的落叶,乘风飘荡,翻转盘落而下,随着叶子的落停而藏在地面上的枯叶丛中,盯紧随后而来的一阵风,瞄准最有可能被吹飞而起的一张落叶,然后又一起一跃而上,踏着落叶随风扫地而起,最后卷出丛林,飘进一片碧海蓝天......
当他们要攀上海鸟的翅膀时,她无限惋惜地离他而去。
因为她所依附的人类身体即将要回过神来,她必须要回去占据附主的思维和意识。
他突然想,如果她慢了一步回到附主的思维当中,如果她要是因为这样也被传送门拒绝了,自己也不用再受困于她了,他就可以自由自在地利用那所剩无几的时间去寻求自己想要的答案。
可是找到了答案又能怎样?自己还是会烟消云散,因为跟着她,自己在消失前的这段时间里反而少了很多孤独和无聊......
他回到了她的耳环里时,她所依附的人类身体才刚好回过神来。
好险啊,她有些后怕地说,在回神之前再迟一点,就被察觉了,然后任务落空,成为罪人,我就像你一样被传送门拒绝,然后永远停留在人类的精神世界里,然后渐渐模糊掉所有的意识,时间一到,烟消云散,了无痕迹。
她一边说着话,她一边忙着处理刚才的记忆,把刚才在丛林海湾里乘风而过的深刻体验处理成飘渺的幻想寄存在人类的脑海中,有的人把它当做是胡思乱想,模糊的梦,或者是灵感.…..
总有一天,人类会觉察到我们的存在,他说。
她十分完美地处理完了那份体验,备了份之后在任务单里做了标志,然后心满意足又闻了闻那株独特的水仙,伸了个懒腰,转身离开阳台:即使那天到来,又怎样?我们甚至比人类还要可怜还要渺小,我们本来拥有自己的存在空间和存在方式,偏偏被组织驱使到这个属于人类的世界,领着各种任务去窃取人类的记忆,我们最多就是个提取和处理记忆的工具,将大量的任务成果上交组织,然后得到无比苛刻的施舍,一旦我们自身出现了什么变化,就会被传送门拒绝,最后消失在这个不属于我们的世界,如果人类有那个本事与组织抗衡,再发生一次像史前那样的大战才好呢.....
终有那么一天的吧,他说。
她拉了旅行箱,拖到衣橱边上收拾行装,准备远行:那也与我们无关,你剩下的时间并不多,你会消失,我的任务也接近尾声,我这次在人类世界里的全部记忆都会被组织搜刮干净,我会得到我预求的任务报酬,我会忘记你,忘记和你说过的话,我只知道我出色地完成了一个任务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却不会知道任务的具体内容。
那我们现在算什么,他问。
她一件一件地从衣橱里挑出喜欢的衣服,折好,放进旅行箱:我随时会吃掉你。
你不会,他说。
她将他从耳环里拉了出来,毫不犹豫地咬了一口,然后再将他塞回耳环里去。
他表示很痛。
她满嘴余味未尽:如果你提前放弃了,你一定要告诉我,我想,整个吞噬的话味道应该很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