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他所在的茶馆,他正低头吃着汤面呢,用筷子在汤汤水水里撂来撂去。
我问:“您早上从颐养院带来的鸡蛋呢?怎么不拿出来吃掉?”他朝对面安坐的老者瞄了一眼,老者会意地笑了笑。就这一笑,脸上的皱纹似乎一下子趋得更紧了,像被强劲的秋风刚打乱的草皮。老者检举说:“在等师傅下面的时候,东敲敲西敲敲吃掉了,还吃了两,连蛋黄都不剩。”皮肤异常白净,脸面、手背还没有生出一点老年斑的他,还是改不掉自己会讲一口宁波话的得意劲:“谁说蛋黄吃不得,各种营养都没落落好着呢?你们小年轻不懂。”想他每天来游埠老街只吃一碗热汤面,是否太过于简单了,可没等我把想的话说出口,他早就领会了:“早上吃面食,是我多年来的习惯,也是七里坪农场落下的病根子。到游埠吃上一碗汤面,全身子都有劲。”年纪大了,都会走上认死理的道路,好在大家都没把他自说自话的脾气当回事,听了,就当一阵风吹过,至于这张叶子是从那一棵树上掉下,谁也不会去深究。见他开心且平平安安,我就放心地想走开了。而他见我要离开,马上站起来吩咐道:“回去,要坐就坐十点后的车,不用挤破头。”我下意识地用手摸摸头,为他的热心肠而感动。
不知什么原因,整条后街就是看不到兰溪汤团的踪影。我想,他是宁波人,一定喜欢吃汤团(汤圆)这种点心。只不过这号称“兰溪十大名小吃”的汤团与宁波汤团有诸多差别,除大小、形状和馅料、配料、佐料不同外,就是在梨子形的汤团包口处,用右手大拇指和食指捻成小辫子(采用已故文友应连昌的说法,他是乡下厨师,也是兰溪美食小吃独立撰写者)。因为游埠溪流域原金湖、下王乡曾一度划归汤溪县管辖,这种点心也被称作“汤溪汤圆”。老家梅江,每当原横木乡东叶村的大姐夫来家里帮忙,母亲会搓一种个子小、实心无馅的汤团给他吃,我想它比较熬肚吧,能让干重活的人不至于夹着肚子劳动。实心小汤团通常只能在办喜事的筵席上能吃到。四样点心,除红塘(白糖)汤圆外,还有印馃、粽子、馒头。想必这种小汤团与在超市货架上摆放的宁波汤团差不多。
一位穿着洋红色开襟毛衣的中年妇女,把我带到专门制作豆腐汤团的小铁锅前,并说明自己的来意:“这位客人,一直嚷嚷着想吃糯米粉汤团、糯米粉汤团,我就把你带到这里来了。”所谓的“豆腐汤团”,其实是一种豆腐丸子,像实心小汤团的样子。中年妇女当然知道其中的区别,就是她以为我是外乡人,不想放过任何一笔生意吧,把我介绍给女店主,同时把地道的小吃品种推荐推荐。做饮食生意,即使在网红美食街也不容易,尤其是在疫情防控严格的当下。只是想不到豆腐汤团,还真是一道平常吃不到的美味,鲜猪肉切(打)碎后,在瓷碗里转啊转,等卷上一层豆腐后,倒入滚水里煮熟就可。
我在中山街的理发店门口碰到了那对摄影师。他们两正对着一只”上海“牌的铁椅子发呆。这种出自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躺椅,底盘由生铁铸造,可以旋转三百六十度又可让顾客上半身躺下来让理发师傅修脸、刮胡子,估计也只有在百年老街可以见到这老物件、现代古董的魅影。上了年纪的理发师傅一直在旁边”嘿嘿“地笑着。
我问:“真正的茶馆找到了吗?”男摄影师说自己找到了,并把自拍的镜头一起翻看,女摄影师则说还没有找到。
解放街也就是后街附近曾有一家百年以上的茶馆,我不说他们自然找不到,中山街那些打胡牌店,如果你坚决不认它是老茶馆,自然也不算找到。还有整个集镇,估计以茶馆、茶楼名义开的小吃店不下二十多家,你想在一个早上都占据着,在那里喝茶聊天,估计门都没有。因此,当地老人们知趣得很,一旦吃完炒粉干(面条),有的单纯喝过二两白干(当地出产的蒸馏酒)和油条,观看过外来客花大把钱品尝美食小吃的火热场景,就主动地撤退了,在后街的周围寻乐子去了。
我最后决定重新启用在家收藏多年的日产数码机,用长镜头去交代永定河边早间环境,用特写镜头去表现游埠老者的美,而不再让年轻、窈窕的美女走进自己的镜头里,好让共富的主题在游埠早茶的氤氲中得以升华与深化。(完)
陈水河整理于2022年11月14日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