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绍:
《望舒的时光笔记》这个故事以望舒的成长笔记为线索,串联起几代人的温暖记忆。从三岁时的小兔子笔记本开始,望舒用画笔、落叶、糖渣等记录生活:画想象中的阿黄,收藏太爷爷的白发与太奶奶的玉兰花瓣,夹进与好友小宇分享的糖果包装和奥特曼卡。
随着成长,笔记本从星空本换到素面本,内容也从稚嫩涂鸦变为对时光的感悟。她记录考试的得失、与小宇的跨国牵挂、备考的压力,将樟树叶、木棉拓片等藏进纸页,让南北的时光在笔记里相遇。
这些笔记本不仅是个人成长的印记,更延续着家族的温情——太爷爷的故事、妈妈的传承,都化作叶纹、泪痕与笔迹,像棵不断生长的时光树,根须连着过去,枝叶伸向未来,诉说着爱与记忆如何在岁月中代代相传。
全文:
我的第一本笔记本是妈妈给的,封面印着会眨眼睛的小熊,塑料封皮摸起来凉凉的,像夏日里浸在井水里的西瓜。妈妈说:“念安,把想说的话都写在这里,就像给未来的自己寄信。”她的手指在扉页上写下我的名字,钢笔尖划过纸页,留下沙沙的响,像春蚕在啃桑叶。
第一页我画了只狗。用蜡笔涂出金黄色的毛,尾巴翘得老高,嘴里叼着片梧桐叶——妈妈说这是太爷爷养过的阿黄。画到眼睛时,铅笔芯突然断了,在纸页上戳出个小洞,我把它想象成星星,用银色的蜡笔在周围涂了圈光晕。那天放学,我把笔记本举到阳光下,小洞果然亮闪闪的,像太爷爷坟前的长明灯。
笔记本第三页沾着块奶糖渣。是同桌小胖给的,他说这是进口糖,包装纸上的外文像群跳舞的小虫子。我舍不得吃,剥开糖纸夹进本子里,想等妈妈下班给她看。可夜里写作业时,糖在纸页间化了,黏住了两页纸,揭开时带起层薄薄的纤维,像扯出了丝的棉花糖。妈妈用橡皮一点点擦糖渣,说:“没关系,这是甜甜的印记。”
二年级的春天,我在笔记本里夹了片玉兰花瓣。妈妈带我们去太爷爷的老院子,墙头的玉兰开得正盛,花瓣落在我发间,妈妈说像太爷爷在给我戴花。我把花瓣夹在画阿黄的那页,花瓣的清香混着奶糖的甜,像把春天锁进了本子里。那天的日记我用拼音写:“今天闻到太爷爷的味道了,是花和阳光的味道。”
有次美术课,我把笔记本忘在教室。第二天发现封皮上多了只小乌龟,是用蓝墨水画的,背甲上还歪歪扭扭写着“对不起”。小胖红着脸说他不小心碰倒了墨水瓶,怕我生气才画了这个。我摸了摸小乌龟的壳,突然觉得比小熊封面还好看,在旁边补画了条小河,让乌龟有地方游。
三年级开始学写作文,我的笔记本里多了些短句。“今天妈妈又加班了,台灯亮到半夜,像颗不肯睡的星星。”“小胖转学了,他送我的弹珠滚进了下水道,我把弹珠的颜色记在本子上:红的像樱桃,蓝的像天空。”妈妈总在这些句子下面画波浪线,说我写出了她心里的话。
四年级的暴雨天,我抱着笔记本跑回家,发现封底泡软了,像块吸饱水的海绵。里面的玉兰花瓣泡成了半透明的,像片小小的云。我坐在门槛上掉眼泪,妈妈却笑着把笔记本拆开,一页页摊在暖气片上:“你看,就像衣服湿了要晾干,故事也需要透透气。”等本子干了,纸页卷成了波浪形,妈妈用熨斗熨平,说这是“时光的皱纹”。
五年级的运动会,我在一百米赛跑时摔了跤,膝盖擦出好大一块血。护士给我包扎时,我偷偷把沾着血的创可贴揭下来,夹进笔记本。血渍干了以后变成暗红色,像朵小小的花。那天的日记里我写:“原来疼也能留下印记,就像太爷爷咳嗽时,总在门框上留下手印。”
六年级毕业那天,我把笔记本里的东西倒在桌上:融化的奶糖渣、皱巴巴的玉兰花瓣、带血的创可贴、画着乌龟的封皮……妈妈帮我把它们一一整理好,放进个木盒子里。“这些都是你的宝贝,该有个更安全的家。”她递给我本新笔记本,封面是片绿色的梧桐叶,“这是‘时光手札’,可以装下更多故事了。”
初中的笔记本里开始出现秘密。我会在里面写暗恋的男生,他打篮球时球衣号码是7号,像太爷爷镇纸上的“满”字少了个点;会写和闺蜜吵架又和好的事,把她送我的发卡夹在纸页间,金属的光泽在灯光下跳来跳去。有次妈妈打扫房间时看到,只是轻轻合上本子,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宇宙。”
高一那年,我在旧书店淘到本线装的空白本,纸页黄得像秋叶。我把它当成“时光手札”的续集,开始学着妈妈的样子夹树叶——香樟的、银杏的、还有南方寄来的木棉叶,是苏晓棠阿姨的儿子寄的,他说这是“会开花的叶子”。
高三的晚自习,我总在笔记本上列计划,用红笔圈出倒计时的数字,像在给时间盖印章。有天凌晨,我趴在桌上睡着,梦见太爷爷坐在灶前,用柴火烘干我的笔记本,纸页上的字迹在火光里跳动,像一群活着的小虫子。醒来时发现,笔记本上多了行字,是妈妈写的:“别怕,你走的每一步,都踩着时光的脚印。”
大学报到那天,我在行李箱里放了三本笔记本:小熊的、梧桐叶的、线装的。室友们好奇地翻看着,指着奶糖渣笑,摸着波浪形的纸页惊叹,说这是“活着的时光”。我突然明白,妈妈说的“寄给未来的信”是什么意思——这些本子里藏着的,不仅是过去的故事,更是让未来有处可寻的根。
工作后的第一年,我收到妈妈寄来的包裹,里面是太爷爷的日记。纸页脆得像饼干,字迹却很有力,写着“小满今天会背唐诗了”“丫头把阿黄的毛剪了,说要给它做帽子”。我把日记里提到的日子,一一抄在我的“时光手札”里,突然发现,原来我的故事,早就被太爷爷写进了他的时光里。
结婚那天,我把三本笔记本放在嫁妆箱的最上层。先生好奇地翻开小熊本,指着那只被墨水染过的乌龟笑:“这是你画的?”我摇摇头,告诉他小胖的故事,告诉他玉兰花瓣的由来,告诉他每道褶皱里藏着的时光。他听得入迷,说:“我们的孩子,也该有本这样的笔记本。”
女儿出生后,我在她的襁褓里放了片梧桐叶,像太爷爷当年给妈妈夹叶子那样。等她长到能握笔的年纪,我会送给她本笔记本,封面或许是只小兔子,或许是朵小雏菊,但扉页上一定写着:“念安的女儿,把你的故事写在这里吧,就像把种子撒进土里,总有一天,会开出时光的花。”
现在,我的“时光手札”还在继续增厚。里面有女儿掉的第一颗乳牙,有先生求婚时的戒指盒贴纸,有妈妈寄来的晒干的桂花……最新的一页,我贴了张全家福,照片里女儿举着片梧桐叶,像举着整个春天。而那些旧笔记本,被我放在樟木箱里,和太爷爷的日记、妈妈的“拾光”本挤在一起,像一群沉默的老友,在岁月里互相温暖。
女儿三岁那年,开始抢我的钢笔。她攥着笔在废纸上乱涂,墨点溅在鼻尖上,像只长了雀斑的小猫。我找出那本封面印着小兔子的笔记本,是早就备好的,纸页边缘裁成了波浪形,像她爱笑的嘴角。
“这是你的啦。”我握着她的手,在扉页写下“林望舒”三个字。她的小手肉乎乎的,把“舒”字的竖钩拖得老长,笔尖戳穿纸页,露出个圆圆的洞。“像月亮。”她指着小洞咯咯笑,口水滴在纸页上,晕开个小小的圈,像给月亮镶了圈银边。
望舒的第一页画了只虫子。用蜡笔涂成彩虹色,身体扭成“S”形,头上还长着两只鹿角。“是太爷爷的阿黄。”她奶声奶气地说,小手拍着笔记本,“妈妈说阿黄有魔法。”我突然想起自己当年画阿黄时,也把它画得四不像,原来时光真的会绕圈,把相似的懵懂刻进不同的童年。
她总爱往本子里塞些奇怪的东西:啃剩的饼干渣、掉在地上的纽扣、楼下流浪猫换下来的褪毛。有次我帮她整理,从纸页间摸出颗生锈的图钉,针尖朝上,像颗小小的星星。“是从太爷爷的院子里捡的。”她指着笔记本上歪歪扭扭的太阳,“阿黄说,这是时光的钉子,能把春天钉在本子里。”
望舒上幼儿园的第一天,我在她的书包侧袋里塞了片梧桐叶。接她放学时,叶子被压成了薄薄的一片,叶脉在夕阳下像张透明的网。她把叶子夹进笔记本,旁边画了个哭脸,眼泪是用蓝蜡笔涂的,顺着纸页的褶皱往下淌,像真的流进了叶纹里。“小宇抢我的积木。”她瘪着嘴说,小手把叶子摸得发亮,“但老师说,分享才会有朋友,就像妈妈把太爷爷的故事讲给我听。”
中班那年,望舒的笔记本里多了张画。画着三个手拉手的小人,最矮的那个扎着羊角辫,是她自己;中间的戴眼镜,是小宇;最高的那个举着颗星星,她说是“时光爷爷”。纸页右下角沾着块巧克力渍,是小宇分享的进口糖,包装纸上的外文和我当年小胖送的奶糖很像,只是图案变成了会飞的独角兽。
“小宇说,他爸爸在国外挖钻石。”望舒用手指描着巧克力渍的边缘,把它画成朵小花,“我告诉他,我们家有比钻石更珍贵的东西。”她翻开笔记本最后一页,那里夹着根花白的头发,是我从太爷爷的日记里小心取出来的,“这是太爷爷的魔法线,能把所有人的故事串起来。”
大班的毕业典礼上,望舒把笔记本举过头顶。阳光透过纸页上的小洞,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太爷爷烟斗里飘出的烟圈。她站在舞台中央,奶声奶气地念着自己写的“诗”:“阿黄的尾巴摇啊摇,摇出片梧桐叶;太爷爷的咳嗽响啊响,响成了风的歌;妈妈的笔记本厚啊厚,装着好多好多我。”台下的家长们笑着鼓掌,我却看见她笔记本里的梧桐叶在轻轻颤动,像在回应那句没说出口的“时光你好”。
望舒上小学的第一天,背着我缝的书包,书包上绣着片小小的梧桐叶。她把小兔子笔记本放进课桌最深处,上面压着本崭新的课本,封面上印着“一年级”三个字,和我当年的蓝封面笔记本一样,边角都带着淡淡的墨香。
放学回家,她兴奋地翻开新课本,却突然想起什么,从书包里掏出小兔子笔记本。“老师说要写日记。”她歪着头看我,指尖拂过那片被压了三年的梧桐叶,“妈妈,时光爷爷会不会也在看我的日记?”
我蹲下来,帮她理好被风吹乱的刘海,像当年妈妈为我做的那样。“会的。”我说,“就像太爷爷看着我,我看着你,时光里的眼睛,从来都没离开过。”
那天晚上,望舒在笔记本上画了棵树。树干上画满了小小的圆圈,每个圈里都写着一个名字:太爷爷、妈妈、小宇、流浪猫、幼儿园的老师……最顶端的圈里,她画了个小小的自己,手里举着片梧桐叶,叶子上的脉络像无数条线,把所有的名字都连在了一起。
我看着她趴在桌上写字的背影,台灯的光晕在她发间跳动,像我小时候见过的星星。突然明白,所谓传承,从来都不是把旧的故事锁进箱子里,而是让每个新的日子,都带着旧时光的温度,在新的纸页上,继续长出温柔的形状。
望舒二年级时,笔记本的塑料封皮磨出了道口子,露出里面的硬纸板,像小动物褪毛后露出的皮肤。她用彩色胶带把裂口粘成彩虹的样子,说这样“时光就不会跑掉了”。那天她在本子里夹了张试卷,92分的成绩旁,老师用红笔写着“继续努力”,字迹和妈妈当年给我画波浪线时很像,笔尖都带着点微微的颤抖。
“小宇考了98分。”她把试卷折成小方块,边角对齐笔记本的边缘,“但老师说我的作文比他好,里面有阿黄的故事。”我凑过去看,作文题目是《我家的传家宝》,她没写金银首饰,只写了那根太爷爷的白发:“它像根银色的线,一头拴着过去,一头拴着我。”纸页上有块淡淡的泪痕,是她写太爷爷“咳嗽声像落叶”时掉的,晕得“落”字的草字头都发了胖。
三年级的冬天来得早,望舒的笔记本里多了片烤焦的梧桐叶。那天她在楼下烧落叶玩,不小心把一片叶子卷进火堆,等抢出来时,边缘已经黑成了炭。“它像太爷爷的皱纹。”她用透明胶带把焦叶粘在纸页上,胶带在叶尖处多粘了两圈,像给老人裹了层暖毯,“妈妈你看,焦了也好看,像被时光吻过。”
平安夜那天,小宇送了望舒一只苹果,红得像团小太阳。她舍不得吃,把苹果蒂揪下来,夹进笔记本里。蒂上的绒毛沾在纸页上,像撒了把金色的星星。“小宇说他爸爸要带他去国外了。”她用铅笔在苹果蒂旁画了架飞机,机翼上写着“再见”,“他把最喜欢的奥特曼卡给了我,说想他了就看看卡,上面有他的指纹。”
我帮她把奥特曼卡塞进笔记本,卡面的塑料壳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和纸页上温暖的泪痕、焦叶、白发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融在一起。就像时光本身,总有突如其来的告别,也有小心翼翼的珍藏。
四年级的春天,望舒在笔记本里发现了件奇怪的东西——片干枯的花瓣,不是玉兰,也不是梧桐,带着股清苦的香。她翻遍整本本子,想不起是何时夹进去的,直到看见妈妈的“拾光”本放在书架上,才恍然大悟:“是太奶奶的玉兰花吧?”去年清明去扫太奶奶的墓,她摘了朵放在坟前,回来时衣服上沾了片,许是不小心蹭进了书包。
她把花瓣移到笔记本最厚的那页,夹在太爷爷的白发旁边,用红笔在中间画了个小小的心。“这样他们就能在本子里见面了。”她拍着纸页笑,声音脆得像风铃,“就像我和小宇,虽然隔着海,却能在卡片上碰手指。”
五年级的运动会,望舒在800米赛跑时摔了跤,膝盖磕出块淤青,像块发暗的晚霞。她没哭,只是把沾了泥土的创可贴揭下来,小心地贴在笔记本里,旁边写着:“比妈妈当年的血渍轻多了,说明我比妈妈勇敢。”纸页上还沾着根草屑,是从跑道上带回来的,绿得发亮,像在证明那场跌跌撞撞的奔跑。
毕业典礼那天,望舒把小兔子笔记本举过头顶,让风把纸页吹得哗哗响。阳光透过那些小洞、焦叶、花瓣的缝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像幅流动的画。她突然指着其中一块光斑喊:“看,是阿黄的影子!”果然,那团晃动的光里,真有个毛茸茸的轮廓,尾巴翘得老高,像在跟我们告别。
回家的路上,她把笔记本抱在怀里,说:“妈妈,我们该给它找个伴了。”我知道她指的是新的笔记本,就像当年我从小熊本换成梧桐叶本那样。成长就是这样,一边舍不得旧的,一边又忍不住期待新的,而那些藏在纸页里的时光,总会像太爷爷的白发那样,悄悄钻进新的故事里。
望舒的新笔记本是硬壳的,封面印着片星空,每颗星星都能抠下来当书签。她在扉页写下“林望舒的时光漂流瓶”,然后把小兔子笔记本里的宝贝一一移过去:焦叶、苹果蒂、奥特曼卡、太爷爷的白发、太奶奶的花瓣……移到那根草屑时,她突然停住了:“还是让它留在老本子里吧,陪着那些摔疼的记忆。”
我看着她把老笔记本放进樟木箱,放在我的小熊本旁边,箱底的樟脑丸气味混着淡淡的玉兰香,像时光在轻轻呼吸。望舒扣上箱盖时,阳光从窗棂漏进来,在箱面上投下道金线,正好落在锁扣上,像给时光的盒子系了个蝴蝶结。
“明天开学,我要写篇新日记。”她摸着新笔记本的星空封面,眼睛亮得像里面的星星,“就写‘今天,我的时光漂流瓶启航了,里面装着好多好多爱,要漂向很远很远的未来’。”
我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像当年妈妈揉我的那样。窗外的梧桐叶沙沙响,像在应和她的话。原来时光从不是直线向前的河,而是圈不断扩大的涟漪,太爷爷的咳嗽、妈妈的蜡笔、我的泪痕、望舒的草屑,都在这涟漪里打着转,慢慢晕开,变成一片温柔的海。
望舒升入初中的那天,背着新书包站在镜子前转圈,书包侧袋里露出半本星空笔记本的边角,像藏着片小小的银河。她突然转身问我:“妈妈,你说小宇在国外,会不会也有本这样的本子?”我想起那年他送的奥特曼卡,卡面的塑料壳早就磨花了,却依然躺在望舒的旧笔记本里,像块不会褪色的记忆。
初中的教室在四楼,窗外没有梧桐树,只有棵老樟树,树皮粗糙得像太爷爷的手掌。望舒的新笔记本里,第一片叶子就是樟树叶,叶脉清晰得像张地图,她用红笔在叶柄处画了个箭头,写着“通往13岁的路”。开学第一周,她在本子里夹了张课程表,数学老师的名字旁画了个哭脸——那是位总爱拖堂的老太太,眼镜滑到鼻尖的样子,像极了太爷爷织毛衣时的模样。
“数学老师说,时间是匀速的。”望舒用荧光笔把“匀速”两个字涂成黄色,像给时光镀了层金,“可我觉得时间会偷懒,玩的时候跑很快,做题的时候就变慢了。”她在这段话下面画了只蜗牛,背着个笔记本形状的壳,壳上写着“我的时光”。
初一下半学期,望舒收到个国际包裹,是小宇寄来的。里面装着本牛皮纸笔记本,扉页上用中文写着:“这是我在博物馆买的,据说纸是用古埃及的草做的。”包裹里还有片棕榈叶,边缘带着锯齿,像把小小的剪刀。望舒把棕榈叶夹进自己的星空笔记本,和樟树叶并排躺着,南方的阳光仿佛顺着叶脉渗了进来,带着淡淡的椰香。
“小宇说国外的学校没有晚自习。”她用尺子量着棕榈叶和樟树叶的长度,在纸页上记着“棕榈叶15厘米,樟树叶12厘米”,“他还说,想念国内的辣条,就像我想念他的奥特曼卡。”那天的日记里,她把两张叶子的影子描在纸上,像两只手在月光下相握。
初二的夏天,望舒的笔记本里多了张演唱会门票根。是她攒了三个月零花钱买的,座位在最后一排,连歌手的脸都看不清,却依然被她小心翼翼地塑封起来,夹在第52页——那是她生日的页码。“现场的荧光棒像星星,”她用银色的笔在门票根周围画了圈光晕,“我举着本子跟着唱,好像所有的时光都在跟着晃。”
有次大扫除,望舒在教室角落捡到片干枯的梧桐叶,边缘卷得像只握成拳的手。她突然想起老家的梧桐树,打电话问我:“妈妈,太爷爷院子里的小梧桐,现在该有我高了吧?”我望着窗外新抽的梧桐叶,告诉她:“不仅有你高了,还结了好多梧桐果,像挂着串小小的铃铛。”那天晚上,望舒把捡来的梧桐叶夹在星空笔记本的最后一页,旁边写着:“原来时光会迷路,却总能找到回家的路。”
初三的压力像块巨石,望舒的笔记本里开始出现密密麻麻的公式,红笔圈出的错题像片红色的海。有天深夜,我看见她趴在书桌上睡着了,胳膊下压着笔记本,笔尖还在纸上悬着,纸上画了只飞翔的鸟,翅膀是打开的笔记本形状,嘴里叼着片梧桐叶。
“妈妈,我有点怕。”中考前一周,望舒突然抱着笔记本坐在我身边,纸页上的泪痕晕开了“加油”两个字,“怕考不上重点高中,怕辜负你和太爷爷的期望。”我翻开她的本子,从第一页的樟树叶翻到最后一页的梧桐叶,那些叶子的脉络早已印在纸页上,像无数条支撑着她的根。
“你看,”我指着片被虫蛀过的樟树叶,虫洞的形状像颗小小的心,“时光早就给你打了满分。”望舒的眼泪掉在虫洞上,像给心注入了温暖的泉水。
中考结束那天,望舒把星空笔记本举过头顶,让风吹散积压了一年的疲惫。操场上的毕业生们互相抛着试卷,纸片在空中飞舞,像群白色的蝴蝶。她突然拉着我往教学楼跑,在四楼的窗台上,把那片捡来的梧桐叶轻轻放了下去,叶子打着旋儿飘落,像封寄往过去的信。
“它会飘到太爷爷那里吗?”望舒趴在窗台上,看着叶子落在樟树下,“我想告诉他,我长大了。”阳光穿过她的发间,在笔记本上投下金色的光斑,那些曾经的错题、泪痕、树叶,突然都变成了闪闪发光的勋章。
高中开学那天,望舒背着新书包走进校门,书包里躺着两本笔记本:星空的和牛皮纸的。她回头朝我挥手时,我看见她胸前别着枚徽章,是用梧桐叶做的,叶脉间刻着“时光”两个字,像太爷爷当年刻在镇纸上的“满”,简单,却沉甸甸的。
我知道,望舒的时光漂流瓶,还在继续航行。里面装着的,不仅是树叶、门票根和泪痕,更是太爷爷的咳嗽、我的蜡笔、她的虫洞叶,是所有爱过的、痛过的、期待过的瞬间。而这些瞬间,终将像樟树叶的脉络那样,在未来的某一天,连成一张温暖的网,接住每一个正在长大的春天。
望舒高二那年,把星空笔记本和牛皮纸笔记本都装进了收纳盒,换了本素面硬壳本。封面是纯粹的白,像张没被触碰过的雪,她说:“该给时光换张干净的纸了。”第一页她没写字,只拓了片梧桐叶的影子,用铅笔轻轻涂出叶脉,像在纸上种了棵树。
那年冬天,小宇从国外回来,约在咖啡馆见面。望舒把牛皮纸笔记本带在身上,推给小宇时,纸页间的棕榈叶已经脆得像饼干。“你画的两只手,我一直记得。”小宇翻开本子,指尖抚过泛黄的纸页,突然指着片焦叶笑,“这不是你当年烧落叶抢出来的那片吗?我还说你傻,烧糊了留着干嘛。”望舒的脸突然红了,像被阳光晒过的苹果,伸手去抢本子,却被他按住:“别动,让我再看看阿黄的故事。”
那天的咖啡馆飘着雨,望舒把见面的纸巾包装塞进新笔记本,上面印着咖啡馆的名字,她用钢笔在旁边写:“原来想念久了,真的会变成相见。”纸页边缘沾着点咖啡渍,是小宇不小心洒的,晕成个小小的圆,像他们小时候分享过的奶糖。
高三的晚自习,望舒总在新笔记本上写短句。“今天的月亮像太爷爷的镇纸,白森森的,却很暖。”“做不出数学题时,就摸一摸梧桐叶拓片,像摸到了时光的骨头。”有次我去送夜宵,看见她在本子里夹了张便利贴,是小宇写的:“别慌,你笔下的阿黄比任何公式都有力量。”便利贴的边角被她折成了星星的形状,像藏着个没说出口的秘密。
高考前最后一次模拟考,望舒的作文拿了满分。题目是《传承》,她写的不是血脉,而是笔记本里的时光:“太爷爷的白发缠在妈妈的纸页上,妈妈的泪痕落在我的笔尖上,就像梧桐叶落在土里,总能长出新的绿。”阅卷老师在文末画了个大大的笑脸,红墨水洇进纸里,像朵突然绽开的花。
高考结束那天,望舒把所有笔记本从收纳盒里倒出来,在地板上摆成条长长的路。从三岁时的小兔子本,到初中的星空本,再到高三的素面本,纸页间的梧桐叶、玉兰花瓣、白发,在夕阳下泛着温柔的光。“你看,”她指着最前端的小兔子本,封皮上的彩虹胶带已经褪色,“原来我走了这么远。”
小宇来家里做客时,蹲在“时光路”前,拿起素面本翻到梧桐叶拓片:“我要去南方读大学了,那边的木棉树会开花,像你写过的‘会燃烧的叶子’。”望舒突然把新笔记本递给他:“这个给你,等你看到木棉,就拓片寄给我。”素面本的最后一页,她早就画好了棵树,一半是梧桐,一半是木棉,根须在地下紧紧缠在一起。
大学报到那天,望舒的行李箱里放着本新笔记本,封面印着半棵梧桐半棵木棉。她在扉页写下“望舒的时光森林”,旁边画了只叼着树叶的黄狗,像阿黄,又像她想象中太爷爷见过的模样。
第一个学期结束,她收到个厚厚的信封,是小宇寄来的。里面装满了木棉叶拓片,每张拓片旁都写着日期和天气,最后一张上画着两只手,手心里各捧着片叶子,梧桐叶和木棉叶的边缘碰在一起,像在轻轻拥抱。
望舒把拓片一张张贴进新笔记本,贴到最后一页时,发现小宇还夹了根头发,黑得发亮,像她小时候见过的梧桐树枝。“这是时光的新线。”她用红笔在头发旁画了条线,一头连着拓片,一头连着自己的名字,“一头拴着南方,一头拴着我。”
寒假回家,望舒把所有笔记本抱到老屋。院子里的梧桐树已经长得比房檐还高,她搬了张小板凳坐在树下,一页页翻着本子,阳光透过叶隙落在纸页上,像太爷爷当年的目光。有片干枯的玉兰花瓣从本子里掉出来,落在泥土里,她突然想起妈妈说过的话:“时光不是用来收藏的,是用来种的。”
她蹲下来,把花瓣埋进土里,又从素面本里撕下梧桐叶拓片,轻轻盖在上面。“等明年春天,”她对着泥土轻声说,“会不会长出棵带着拓片纹路的玉兰树?”风穿过梧桐叶,发出沙沙的响,像时光在点头。
现在,望舒的“时光森林”本还在继续变厚。里面有木棉拓片、大学的课程表、和室友拍的拍立得,最新的一页贴着张车票,是她去南方看小宇的票根,日期旁画着两只交握的手,手里各举着片叶子。
而我整理樟木箱时,总会看见那排整齐的笔记本,从我的小熊本,到望舒的小兔子本,纸页泛黄,却依然带着温度。就像老屋的梧桐树,每年都会落叶,却总能在春天长出新的绿,把时光里的故事,讲给每一个路过的季节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