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笺《九歌 湘君》“采薜荔兮水中,搴芙蓉兮木末”句,引《注》:“言已执忠信之行,以事于君,其志不合”;又笺《九歌 湘夫人》“鸟何萃兮蘋中,罾何为兮木上”句,引《注》:“鸟当集木颠而言草中,罾当在水中而言木上,比喻所愿不得,失其所也。”先生评价曰:“解尚未的”,释其原因曰:“夫鸟当集木,罾当在水。正似薜荔生于山而芙蓉出乎水也,今一反常经,咄咄怪事也”,又曰:“夫采荔搴芙之喻尚含自艾,谓己营求之误,此则径叹世事反经失常,意更危苦”。简言之,以不可能之事情为喻,以示世事之荒诞。先生引古今中外诸例,以征此结论,其中《敦煌曲子 菩萨蛮》颇好,如录:“枕前发尽千般愿,要休且待青山烂,水面上秤槌浮,直待黄河彻底枯。白日参辰现,北斗回南面,休既未能休,且待三更见日头”,皆不可能之事,以示决心也,同《上邪》。
先生大家,所引皆古典。世事反常之喻,浅显而著名当为颠倒歌“东西街,南北走,忽闻门外人咬狗。拿起门来开开手,拾起狗来打砖头,又被砖头咬了手。骑了轿子抬了马,吹了锣鼓打喇叭。”或言山东歌谣,或言北京歌谣,但为北方之歌谣,由喇叭可以证明。此荒诞之歌谣,某小时候作为儿歌唱的很卖力,因其荒诞处人人可知也。然有些荒诞之作品,时人一笑了之,后人视为经典。李宗吾为潦倒文人,其《厚黑学》本为游戏之作,此民国年间皆知也。恰如刘半农激愤之语:“人过四十皆该杀”,胡适、周作人在其四十岁作《刘半农成仁专刊》以为调笑,本文人之自娱自乐之行为,若真以为刘半农四十既亡,可谓蠢伯。近六十年过后,吾国果有人以李宗吾为厚黑学教主,视其所作为圭臬,比之蠢伯更为不堪也。
文人伎俩,或是夸大,或是荒诞,读之一笑而,万不可无论真假,皆以为是。《厚黑学》不到百年历史既有视为必然,《楚辞》近两三千年,其谬处当更为多也,不可以此为准则。读其诗,领会其思维之发散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