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3-11 晴

原本封一鸣想让父母在这边多玩两天，走走看看，放松一下心情。因为封一鸣清楚，从自己决定要考军校开始，封老师和杜老师的心一直就是悬着的，替他担心、又不敢让他多心，直到多年后封一鸣自己当了爸爸，才深切体会到“可怜天下父母心”这句话——也明白了父母在为子女未来操心这件事情上有多煎熬。因此也就想让父母可以趁这个机会放松一下。

但作为母亲，杜老师却对封一泓放心不下，毕竟二闺女还小，又是第一次离开父母。儿子封一鸣的事情算是暂时有了着落，不会有太大的变化了，经过封老师和杜老师“实地考察”后，夫妻俩也对封一鸣的生活环境、训练环境有了了解，也放下了心。杜老师担心“放养”在邻居家的封一泓吃的好不好，晚上睡得好不好，有没有听隔壁阿姨的话……因此，是一天也不能多待了。

杜老师在封老师和封一鸣爷俩推盏深谈的第二天上午，就催着封老师去火车站买票了，并坚持“别耽搁，赶快回家”。

封老师也惦记着闺女，所以很听杜老师的话去买好了车票，顺带去给封一泓买了一大包的零食。

第二天，杜老师趁封老师去退房的时候，悄悄塞给封一鸣两千块钱。封一鸣说什么也不要，说自己没花钱的地方，而且部队里每月还有津贴，足够了。杜老师语重心长：“傻儿子！你大了，身边也有自己的朋友，你也请大家吃吃饭！逢年过节给你们团长买瓶酒、买条烟啥的，你团长看重你，对你有恩，人一定要知恩图报！懂吗？不够再问妈要，妈有小金库，不用告你爸。”杜老师笑着把钱塞进封一鸣手里。

封一鸣拿住杜老师塞给他的钱，开玩笑对杜老师说：“可以啊！杜老师，还有小金库。”

“那可不！别小瞧杜老师！”杜老师顺势把封一鸣拿着钱的手塞进了封一鸣口袋，“钱装好，别丢了！一会车站人多，你就不用进站了，把我们送到入站口就行了！快装好！别让你爸知道，你爸他一根筋，不懂这些人情世故！”

封一鸣还是坚持把父母送进了站，大包小包拎着帮父母找到了位置。回去还要十几个小时，封老师担心杜老师受累，买了卧铺。帮父母把行李安顿好之后，封老师拍了拍封一鸣胳膊，又指了指车厢外面示意封一鸣跟他走。站台上，封老师递给封一鸣一根烟，封一鸣战战兢兢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封老师抬了抬下巴让封一鸣接过烟，又给自己点上后把打火机也递给了封一鸣：“抽吧！我知道你抽烟，我在你宿舍看到你褥子下面压着的烟盒了！少抽点，毕竟伤身体！”

封一鸣点着烟，夹在手指之间，无意识地把玩着封老师的打火机。这个打火机封老师用了好久了，边角都磨的发亮了，正在愣神的时候，听到封老师说：“一鸣，以后的路要靠自己去走了，你姐姐专升本了，她一个女孩子都知道为自己搏前程，你作为男孩子更应该为自己的将来多努力呀！”封一鸣低头点了点头，嗯了一声，这时眼前多出一个信封，顺着信封他看到了封老师的手。

“拿着！男人要用钱的地方多，不要总抽别人的烟，你也要给战友散烟。现在不是流行哔哔机吗？自己有时间放假的时候去看看，喜欢哪个就买。买了以后告家里一声，你妈想你的时候就能给你打传呼了。爸知道你有部队的津贴，但这是爸爸的心意，不多，你不要让自己委屈就行！如果还需要，就跟家里人说！不差你那一点！男人不要太小气、太扣扣索索，让人看不起的！”封老师的声音慢慢的，偶尔还夹杂吸烟吐烟的气声。

封一鸣鼻子酸酸的，眼眶也软了，他吸了吸鼻子，接过那个信封，摸了摸那个厚度，心里沉甸甸的。他不敢抬头，怕封老师看到他快哭了样子。在封一鸣的印象中，上一次掉眼泪是在初中考高中没考上的时候了，都过去好几年了，他张了张嘴，刚想说话，火车汽笛声响了。站台上的工作人员挥舞着红色旗子对逗留在站台上的人喊着：“马上要开车了，赶快上车，赶快上车！送人的就别上去了！”

封老师把烟头扔到脚下，用脚尖拧了拧，对封一鸣说：“火车站人多，你把钱收好，别慌张！赶快回去吧！”说完也不等封一鸣说话，就扭头上了车。封一鸣只看到封老师的背影，却没看到封老师有些心慌的揉眼角的动作，封老师不敢跟封一鸣说再见，太伤感！原本此时的封老师就已经很伤感了！

封一鸣看封老师上了车，便快步走到父母卧铺位置的窗口，看到妈妈也正在窗口望着他。封一鸣对着杜老师、隔着窗户喊着：“妈！你们回去别担心，我这边好着呢！”杜老师笑着点头，又用手抹了抹眼角，看的封一鸣差点没忍住也哭出来。很快封老师出现在了窗口，他揽过杜老师，对车下的封一鸣说：“回去吧！回去吧！好好工作！”封一鸣突然想到打火机，打火机还在自己手里，他抬起手给封老师看手里的打火机，封老师摇了摇头：“留你那里吧！我跟别人借火用，这个打火机好用，你记得自己配点火油！”封一鸣收回手，握紧了那个打火机。

火车慢慢开动了，驶离了车站。封一鸣朝着火车驶离的方向发了好一阵呆，直到站台上工作人员过来问他：“当兵的，你看啥呢？火车都走了！赶紧回去吧！”封一鸣吸了吸鼻子，压制住喉头那一股酸涩，轻咳了一下，在裤兜里使劲握了握封老师留给他的打火机，转身离开了车站。

封一鸣从车站出来后，没有马上回部队，他先去了部队旁边的一家银行，办了人生中第一张银行卡，把封老师和杜老师留给他的钱全部存了起来。封老师给他装钱的信封，封一鸣整整齐齐叠了起来压在自己褥子下面，放在和封老师看到的烟盒一起，保存了起来。

而那个打火机，封一鸣一直小心保管、小心使用着，用了好久好久！

火车开动后，杜老师的情绪低落，坐在车窗旁的小凳子上一直抹眼泪。封老师知道她是舍不得封一鸣，便宽慰她：“唉！儿子也算是有了个好前程，士官虽说不是军官但也能享受工资待遇了，还有津贴补助，他们团长看起来也很喜欢一鸣，男孩子，多锻炼锻炼也不是坏事！你要想他就给他大电话！现在不比以前了，方便了！”杜老师带着鼻音说：“我知道，但我看一鸣一个人站在站台上那样子，孤孤单单的，我就好心疼！”“知道你心疼，我也心疼啊！但这不是没有办法吗？你说让一鸣复员回家，咱也保证不了能帮他进个好单位呀？在部队就挺好，你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封老师低声劝慰着。

在封老师简短有效的宽慰里，杜老师情绪很快得到了调整。

封老师给杜老师开了瓶橘子罐头，又拿出之前买好的榨菜、面包、火腿肠，想让杜老师吃点垫吧垫吧。杜老师摇摇头：“我吃不下！我喝点水躺会吧！”封老师看杜老师躺下后，自己也躺下来了。

火车有节奏的摇晃着，很快俩人都沉沉睡去。

封一鸣躺在部队宿舍的床上，翻来覆去想着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回忆着父母到来发生的每一件事情，尤其是封老师在宾馆跟他说的话，怎么也睡不着。

窗外夜色浓、月色明，蟋蟀咕咕的叫着。封一鸣其实很茫然，封一川专升本了，真好。不过封一川自小学习就好，升了本科将来肯定是家里拿出来夸赞的对象；封一泓还是小屁丫头，不过那丫头机灵，将来一准也差不了。现在，似乎，就剩他自己了！

封一鸣对自己的将来是个啥样子，真的不知道。他自己也想过，但从没想明白过，似乎他的脑子不允许他想太长远，所以他总是专注于当下、专注于现在，封一鸣总是告诉自己：“不管了，先把眼下认认真真搞好再说吧！谁也不是预言家，谁能指导以后会怎样，走一步算一步吧！”

“走一步算一步”也成了封一鸣的口头禅，因为这句话，在封一鸣成年后的生活里，没少挨封老师的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