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对彬子说:“来,你悄悄跟我说句实话,小葵离婚,你内心深处是不是欢呼雀跃了好一阵?毕竟,你小子又有机会了。”
“滚”,彬子白我一眼说,“你特么一天天都想什么呢?”
“少装”,我在他肩上锤了一拳。
“谁装谁狗!”彬子十分不耐烦。
“你本来就是狗,来,单身汪,叫两声听听。”
彬子不理我,加快脚步,留给我一个挺拔帅气的背影。彬子身形高瘦,肤白,颇有几分纨绔子弟的面相,但内里是个靠谱的东北爷们。
快到我家楼下时,彬子才停下来等我。
他说:“她不开心,我怎么会快乐?”
话说得特别费力,寥寥数语,几度苍凉。
面对这样的坦诚,我心底泛起酸楚,暗骂自己嘴欠儿,哪壶不开提哪壶。
可怜的彬子喜欢小葵,圈子里的朋友谁人不晓?但是小葵自己不知道。
02
彬子的父母经营着全无锡最地道的东北菜馆。他们家的锅包肉天下一绝,好吃到浅尝一口,顿觉死而无憾。给的菜量更是豪迈至极,前不久第一次带生在无锡、长在无锡的王大猫去吃,东北大拉皮端上来时,她那双猫眼几乎掉下来。
彬子父亲整天乐呵呵的,虽是上了年纪,但整个人依旧像水杉树一般挺直,年轻时必定是个帅气十足的小伙儿,可就是一张口便有说相声的即视感。
彬子的母亲泼辣得恰到好处,既能唬住恶人,又可与善者把酒言欢。她待大家特别好,不论男女、不管新旧,但凡彬子带回来的朋友,她永远亲热又真诚,有时间就做好吃的给大家。
我们也不是白眼狼,得空就去帮忙端端盘子、点点单,打从开通外送业务,大家常奔走着到处送餐。王大猫每次都开着她老子给买的5系宝马送餐,搞得一干食客浮想联翩。
彬子母亲对小葵尤其好,几乎跟自己闺女差不多。他们是老乡,小葵在性格上恰似彬子母亲的强悍,又比彬子有文化,以至于当初小葵结婚,彬子母亲比彬子还要难以接受。她抹着眼泪说:“葵啊,这酒席就到姨这儿办,姨好好给你长长脸,也让男方瞅瞅,省得以后不开眼委屈了你。”
“妈,真是,哪轮得到你操心”,彬子打断她,“酒席的事交给婆家吧。”
彬子母亲白他一眼,忍不住把小葵的手拉过来,说:“葵啊,你说你真就这么嫁了?咋就不考虑考虑我们家彬子呢?”
“可别可别”,彬子挥手抗拒,满脸恐惧好像小葵是天底下最丑的女人,不,好像小葵压根是个男的,“妈,你真以为儿子找不到啊?赶明儿就领回来给你瞅瞅。”
小葵笑,抱抱彬子母亲说:“姨,您别难过,我是不会让人家欺负的,敢欺负我,我剁了他。您好好管管彬子,这么大人了还不着调,我看他就是诚心不让您抱孙子。”
彬子抬头一看,小葵正朝他坏笑呢。彬子母亲也来了劲,恶狠狠地指了指他,“你呀你呀,哎……”,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神色。
小葵出嫁的时候,彬子特开心,幸灾乐祸地说:“结了婚就有人整治你了,我让你能。”
那段时间,彬子除了白天跑去学木匠,晚上约我和王大猫出来喝酒,也不多言,不一会咕咚咕咚一瓶光了,不一会又是一瓶。
03
小葵离婚后,大家想尽各种理由约她出来,到了最后,剩下的都是荒唐的借口,比如:今天是王大猫第一次养狗纪念日、今天是赵小懒学会画烟熏妆纪念日、今天是我男神的好基友的哥哥的生日……
直到彬子说“今天是我家猫破处纪念日”时,小葵终于怒了,对着电话吼:“明年的今天,就特么是你归天的纪念日。”
等到小葵气势汹汹地杀过来时,彬子嗖地从身后变出一个玻璃饭盒,掀开盖子,香气直熏得众人飘飘欲仙,那是满满一大盒的锅包肉啊。
正是这一盒锅包肉成功地掐灭了小葵的气焰,此刻她正忙着大吃大嚼,哪还顾得上送彬子上西天。一伙人就蹲在一旁干瞪眼,谁也不敢跟她抢。她悲伤,她有理,谁不让着她就是谁不对。
众人流着哈喇子喝着酒,王大猫忽然“诶呦”一声,众人抬头一看,小葵的前夫正飘过来,不对,身边还带着个女的双宿双飘。
我偷瞄了眼小葵,这家伙还埋头苦吃呢,根本没往这边看。前夫到是看到她了,边飘过来边说:“周小葵,你果然还是这幅德行。”
小葵一惊,半盒锅包肉旋即泼在前夫的脸上,番茄色的汤汁顺着脸颊流到白色衬衫的衣领,视觉效果很像姨妈巾。众人心痛不已,那是锅包肉啊,彬子母亲做的锅包肉。
“疯子”,前夫失控地嚎叫,狼狈地擦着脸上的汤汁,“你***就是一个疯子。”
说实话,此刻我们都在等着看彬子的反应。
“悍妇”,彬子果然走过来对小葵说,“你还撒野撒到这儿来了?在家里打我还没打够?走走走回家,别在这给我丢人现眼了。”
说罢便揽上小葵的肩膀,好像忽然想起来似的,又回头跟前夫说:“哎呦,不好意思,这女人在家给惯坏了,您别见怪。”
“周小葵,你他妈心够狠,你他妈这么快就幸福了,你他妈……”
前夫骂着,我们一行人已经走远,我偷偷回头瞄一眼,只见前夫身边的女人兀自离开。
我们都以为,小葵会心中大爽,谁知回去的路上,她哭得比告诉我们离婚的讯息时还夸张,她不再嚎叫,压着声音,那从肺腑中发出的呜咽,哭得众人哗啦啦地心碎。
就在那一刻,我隐约觉得,彬子是真的没戏了。
倔强如小葵,必定不会跟前夫再有瓜葛,但这并不代表她会爱上彬子。
爱上了,便会大喜大怒,哪怕已然不欢而散,仍会猝不及防地被对方牵动。
倘若缱绻在身边,这么多年,仍旧不温不火。那么,在往后的时日里,怕是也难以爱上了。
练达如彬子,为什么偏偏不能看透呢?他之于小葵,近在咫尺;可小葵之于他,远过天涯啊。
又或者,他比任何人看得都透彻明了?
04
在小葵悲痛的时日里,彬子以及彬子母亲,频繁喊她来家中吃饭。朋友几个在外面喝醉,彬子送小葵回家。有一次小葵把钥匙锁在家中,彬子无奈,只得把她扛回自己家,深夜给她熬一碗汤,喂她喝完,给她安置在床上,自己出门。
打电话给我,说:“小葵在我家呢?”
我问那你咋办,他说:“我出来了。”
我说,要不送她来我这。他说:“算了,好不容易睡舒坦了。”
想到彬子什么也不说,从未试图向小葵告白,从无暧昧言行,我忍不住问:“彬子啊,你到底唱哪出?啊?到底想咋样?小葵可是刚刚离婚啊。”
“不想咋样”,他说,“天这么黑,我陪她走一段,等天一亮,我就走。”
“滚”,我说,“你他妈以为自己是小倩啊?”
你随时可以去天涯,无需告知我何时出发,祝你前路花开似锦、日光倾城。但天亮之前,就让我陪你走上一段。
最后,彬子对我说,他马上要回东北老家待一段时间。他说,他会在老家好好做一个木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