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言先生很早就见过,现在说起来,大约是五六年前的事了。
那时我读大二,刚到学校的奶茶店做兼职。虽说学做饮品,学帮客人点餐,常常让我手忙脚乱,但每天喂猫和打扫卫生,也算乐在其中。
第一次注意到他,是在那年盛夏一个炎热的午后。
我们小店一向生意不错,下了课,排队的同学三五成群。他们叽叽喳喳,谈论着课业、导师、食堂刷新认知的饭菜……
只有言先生,安安静静站在角落里,抱着一本书埋头苦读。
当然,那时我还不知道他的名字,甚至连长相也没记住。唯一印象深刻的是,沉默使他自带一种气场,好像超脱于那些琐碎之外,全然不受纷扰。
说实话,他长得有些“潦草”。
远看头发乱糟糟的,并没有什么发型可言。那件夹克衫好像专门跟外面的大太阳叫板,再加上松垮的休闲裤,脏兮兮的帆布鞋,形象和我认知里的“学生”多少有点不搭边。
“那人是谁?”
因为他实在太过引人注目,我忍不住多朝墙角瞄了两眼。
店长头也不抬地搅拌着果茶,好像对这情形已经司空见惯:“他?是个医学部的孩子。小林,帮他点杯拿铁,少奶不加糖。”
我“哦”了一声,将信将疑地打出标签,贴在杯子上。不加糖的咖啡,极少有人喝得下。真是独特的口味。
能进本校的医学部,不是学霸就是天才。以貌取人确也要不得,终究是我太肤浅。看店长这默契的程度,恐怕还是个VIP呢。
我还在津津有味地脑补一出隐藏富二代被迫学医,最后继承家业逆袭巅峰,掌控全局的狗血大戏,他人已经整个杵到了柜台前:“一杯拿铁。”
他的声音低低的,带点沙哑。
“少奶不加糖?”我忙着在一片花花绿绿中找他那杯“黑暗料理”,保险起见,又把口味确认了一遍。
“嗯。”
“马上就好,你稍等……一下……”我话没说完,一抬头正对上那双目光锐利的眼睛,连热情带友好统统吞回了肚子里。
虽说顾客是上帝,但这位凶巴巴的主儿,乍一看挺吓人。
不说别的,光这目测一米九往上的身高,压迫感就不是一点半点。
单眼皮的凌厉在他略微瘦削的脸上发挥得淋漓尽致。皱一皱眉,再把嘴唇一抿,活脱脱就是鲁迅先生笔下“横眉冷对千夫指”的模样,苦大仇深。
他的手倒是极好看的,手指细而修长,格外白皙,搭配这副粗犷的外表,感觉很是微妙。
不过,我几乎全无欣赏的兴致,因为他手底下按着的那本书,名叫《解剖学》。
拜托!说好的白衣天使呢?就他这样去做手术,莫不是直接把病人吓晕,连麻醉师都省了。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露出八颗牙齿的“职业假笑”:“这是您的咖啡,请您拿好。”
他好像愣了愣,眼神闪过一丝慌乱,很快接过我手里的咖啡,转身几步跨了出去。
不知为什么,我松了一大口气。
脑海里又浮出他刚才的样子,我下意识地摸摸脸:虽然昨晚追剧追得是晚了点儿,但就算顶着黑眼圈,有那么夸张么……
突然,我的手停在自己的口罩上,恍然大悟。戴着口罩还笑得如此投入,很好,又是被自己蠢哭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