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回来,把书包扔在田埂上,跳进了红花草的万紫千红的海洋里。红花草在田野上绵延开来,朝无限的东方延伸,与东海的碧波相连 ,融入到无垠的大海中去了。红花草厚而结实,田野被覆盖得严严实实,无论我们怎样打滚跳跃,都触碰不到底下的泥土。红花草厚而绵软,我们蹦跳又弹起,似乎是跳在蹦床上,因它有着极好的弹性。阿芳是不来红花草上玩的,她是女孩,女孩子要端重些。我们蛮话称女孩子为作母头囝,以后要为人母的,不像我们这些男孩子,野一点也没有人骂。“这些作母头囝,头上扎了两根辫子!”志平躺在红花草上,他想,“为什么男孩子没有辫子?”作母头囝?谁也不会琢磨是什么意思,就这样天天叫。甚至有的女孩子直接取名为“人母”,当时我们也不会去琢磨其中的含义的。小学一年级的志平所想到的就是这些,他的鼻子上粘上了一些红花草的花瓣,好像是海浪的水珠,他想用力抓一把红花草,连根拔起,却把自己从地上拔了起来,红花草还牢牢地长在地里,纹丝不动。
薄薄的白雪,金黄的油菜花,高挺的麦子,还有棉被似的红与紫的红花草,轮番地给江南垟大地披上盛装,构成了童年时候的关于冬与春的季节转换的回忆,可这记忆还沉积在岁月的深处,不曾远去。然而,气候变暖,白雪越来越薄,终于难得见上一回;无论是大麦还是小麦,都只是江南垟的过客,曾经来过,却一去不复返,留不住的;在上面翻过筋斗的红花草,也早已没了踪影。后来呢,白雪不见了,油菜花、麦子和红花草,都一起消失了,田野里的泥土裸露着,在寒风中变得僵硬,在冬阳里变得苍白,一片片的土地平铺着,到了第二年的春天,在菲菲春雨中又变成了淤泥,露出田水的泥土上野草长出来了。田野里的鲫鱼没有了,泥鳅没有了,黄鳝没有了,但有一些野草散落在田野里,只有寂静陪伴着这些野草,直到冬眠过去,一片蛙声的到来。
近日回老家,公交车经过,一路上似乎又有成片的油菜花映入眼帘。油菜花依旧,昔年在田野里玩耍的小伙伴在哪里呢?阿里还在老家,在一个厂子里上班,并会经常到龙港市里送货;志平也在老家,不知道他是否还能想起小时候的故事?阿芳早已出嫁,生了儿子,并且子又生孙,正所谓小时候在家具上所看到的两句话:红梅多结子,绿竹又生孙!当年的阿芳现在已经当上奶奶了。而阿长的妹妹呢?是否正处于一个我们所不知的时空,在我们所知的时空以外呢?在那里,生命的形式是什么?是静止的还是运动的?她会不会像现世的女人一样,结婚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