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母子女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告诉你,不必追。”
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很野的孩子。小学时的暑假,我去农村的二姨家呆了二十多天,愣是没想起来回家,直到快开学了才极不情愿地被“遣送”回去,那时我妈就骂我“这孩子太野了。”离开家去北京的那天,在火车站门口看见很多哭着抱着家人的姑娘们,和不少憋着眼泪不说话的男孩们,我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那天我只发了一条状态,拍了几张行李箱的照片,说:“我去上大学啦!”然后就风风火火地拉着行李箱上了火车。离开的前几天还和父亲大吵了一架,走时还气鼓鼓地决定一学期都不会给他打一个电话。
在宿舍住的第一个晚上,大家围在一起玩游戏。有一个女孩说要去洗澡,不久之后我听见浴室里花洒的声音夹杂着几声抑制不住的抽泣。过了一会儿,她红着眼睛走了出来,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夜里我刚刚躺下,手机亮了起来,我打开微信,是刚刚哭的那个女孩,她说:“你可不可以帮我拿一点面巾纸啊,我太想家了哭了,好丢人哦,嘿嘿。”因此虽然很多人在我面前流泪,但是我却始终无法理解那种想家想到哭的感觉。
直到今年回家,我惊觉我离开家太久了。
记忆里那个老城区的市中心突然焕然一新,再度成为了新的商业中心;滴滴打车居然覆盖到了这座十八线小城市;支付宝微信付款竟然也随处可见。爸爸的头发已经近全白了,妈妈知道自己到了更年期,记忆力有点变差,很怕自己会得抑郁症。姑姑姑父也渐渐生了许多白发,姑姑不像年轻时的暴躁脾气,渐渐变得柔和下来。
我看见奶奶的背影在厨房里蜷缩得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最后只剩下一个绵软的佝偻的后背。她今年八十岁,身体大不如前,去年还可以一个人出门遛弯走得很远,今年从小区口的超市回来就累得气喘吁吁了。以前几岁的我躺在里屋的炕上,脆生生地喊上一句:“奶奶!”她在厨房就能底气十足地回我:“咋啦!”现在我和她对坐在床上,看着她浑浊的眼睛说:“我妈去上班啦!”她问:“去哪了?”我回:“上—班—啦—!”她点点头,示意我听懂了。
原来苍老,有时候真的只是一瞬间的事。
小时候羡慕大人们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看起来无忧无虑,后来才慢慢知道,他们只是在忍,表面上不动声色,其实一直在踉跄、仓促而又无法倒退地走着。
寒假时我陪妈妈出门散步,她说:“我这是在陪你减肥呢,可不是你陪我走。”然后我陪着她绕着地下车库或小跑或快走十几圈,其实我知道,她是怕不锻炼身体机能会越来越差。她肚子疼,我给她买姜糖泡热水,给她盖好被子,被子里放好热水袋,哄她:“睡一觉起来就好啦。”
那时我忽然觉得眼前这一幕很熟悉,就像是几年前,她也这样把因为肚子疼而请假的我接回家,泡上一碗姜糖水,盖上厚厚的被子,用一个热水袋捂在我的小腹上,说:“睡一觉起来就好啦。”
离开家的前几天,我妈和我躺在一起睡午觉,突然说:“这回我姑娘走了,我肯定想得厉害。”
一瞬间我的眼泪几乎要从眼眶里涌出来。
她也曾轻快地说:“我啊,一忙起来谁都不想。”,现在却无言地眷恋着与子女在一起的每段时光。
我看着大人们的背影,他们渐行渐远,我却无力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