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小的儿子结婚,恰好赶上礼拜天,就回老家凑凑热闹。
发小小我一岁,在老家务农,20多岁便完成了结婚生子的任务。我和他年龄不相上下,如今我家儿子才上小学6年级,他已经要升级当“公公”了,心里真为他高兴。
在老家农村,谁家过红事,头一两天响上大喇叭,乡邻们都会抽出时间前去帮忙。支大锅做饭的,帮忙安置桌椅板凳的,有活的干活,没活的凑在一起抽抽烟、打扑克、拉闲门。帮不帮忙都无所谓,到了饭点,大喇叭一喊,“帮忙的乡邻开饭了啊”,人陆陆续续的都来了。
天冷时,多是大锅熬白菜,大大的油、厚厚的肉片,生抽老抽鸡精味精酱油醋各种配料放足,新盘的锅灶,下面添足了柴,大火烧开后,再加小火慢炖,咕嘟咕嘟几个小时,一大锅菜早已热腾腾、烂乎乎,吃上一口,满嘴生香。天热时,村里也有打汤的,肉汤、鸡蛋汤、豆腐汤等等,虽然各家情况不同,但是肉肯定是少不了的。
正事的头天晚上,主家会在堂屋里放几张方桌,摆上一桌子下酒菜,不管是随份子的还是来帮忙的,都可以坐下来喝上几杯。房顶上大喇叭里放着戏或者唱着歌,屋里面已经开始觥筹交错。不为别的,只为沾沾喜气、图个热闹。在村里,谁家要是过红事,家里连个人去也没有,主家是最最没脸的。
回村的那天,白天在发小家里呆了一下午。现在条件好了,桌椅板凳、锅碗瓢盆都是租来的,不用再像以前挨家挨户借了。村里几个红白事的掌勺师傅正在盘灶火。跟发小见过面后,也没什么活干,便跟村里几个长辈闲聊天。如今,爷爷那辈的人是越来越少了。村里的长辈都是父亲年龄差不多的人,头发也都白了。院子里来来去去、跑前跑后的年轻后生,好多都是生面孔,多数都没见过,更甭提叫上名字了。
到了晚上,前来随礼的乡邻们陆陆续续的上场了。建国叔算是村里长辈里少有的文化人,写的一手好字,村里谁家有红白喜事都请他当“账官”。红红的礼单上,漂亮的行楷如行云流水。李永民100元,李志军100元,关系好的还有随500的......记得小时候那会都穷,红白事的礼金也小,5块的、10块的也不稀罕,如今生活好了,礼金标准也上去了,连村里的五保户袁五的随礼也50起步了。
八点来钟,屋里的酒席已经开喝了。客人们有来有走,多数都是喝上几杯,见个面聊会天就走了。几番推让,我也被几个年轻后生推上了桌。有喊哥的,有喊叔的。言谈间,他们问我啥时候回来的,现在在哪工作。我也问着他们的情况,叫啥名,谁家的,干啥工作等等。那晚,一个一个陌生面孔轮番给我敬酒,我喝了不少。
回到家已经很晚了,爹娘都还等着我没睡。躺在床上,跟爹娘聊了大半夜的天,谈着今天的见闻,也回忆着过往曾经。在酒精的刺激下,久久难眠。
96年小学毕业后就到县城上学,2007年大学毕业后在外地工作,几经辗转又回到故乡,在县城工作生活。20多年间,回老家的次数屈指可数。老家变得既熟悉又陌生。村西的定魏线修了几次了,如今笔直宽敞,车来车往;曾经满是泥泞的进村道路、一走一脚泥的街巷都硬化了,进村路两边也多了好多新盖的房子,村里好多熟悉的老人已经逝去,冷不丁地从村里谁家走出来一张生面孔盯着我,面面相觑里,似乎我是一个外人,走错了地方一样。
但无论怎样,我也是这个村里的人。这个村子里的每一条街道、每一棵树木都见证着我曾经的奔跑,每一处变化,都在我的记忆里重叠过。房子新了,生面孔多了,道路好走了,但是无论怎样变化,村头那条曾经摸鱼的小河依旧流水潺潺,老家的味道随着年轮的转换愈加浓厚。
小时候念书那会,总想着走出家乡,离开土地,要是不用干农活,不用一下雨就两脚泥该有多好,于是拼了命的读书。如今40多岁了,走过了一些地方,看到了一些不同的风景,突然感觉到,曾经想尽一切办法想逃离的地方,如今却成了心底最柔软的牵挂。也渐渐明白,原来长大的意义,就是把“想去远方”的执念,慢慢酿成“常回家看看”的惦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