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清算与告白
消毒水的气味顽固地钻进鼻腔,带着医院特有的、不容置疑的冷冽气息。
苏晚的意识从一片沉重的黑暗里挣扎着上浮,像深海中疲惫的鱼终于触碰到稀薄的空气。
眼皮仿佛粘着千钧重量,她费力地掀开一条缝隙。
惨白的天花板,单调的顶灯,还有身边仪器规律而微弱的滴答声——是病房。
手腕处传来一阵隐隐的闷痛,提醒着不久前仓库里的惊心动魄。
她尝试着动了动手指,指尖划过身下洁净却粗糙的病号服布料,带起细微的摩擦声。
身体沉得厉害,骨头缝里都透着一种被狠狠拆开又勉强拼凑回去的酸软。
舌尖下意识地舔过有些干裂的嘴唇,除了虚弱带来的寡淡,竟还残留着一丝难以名状的苦涩余韵。
是阴谋的味道吗?还是恐惧褪尽后,劫后余生带来的、复杂的回甘?
她微微偏过头。
单人病房的窗户半开着,深蓝色的丝绒窗帘被夜风轻轻掀起一角,透进外面城市遥远的、永不疲倦的灯火。
微凉的空气吹拂在脸上,带来一丝清醒。
靠近窗边的位置,一个颀长挺拔的身影安静地伫立着,几乎与窗外深沉的夜色融为一体。
顾衍。
他背对着病床,侧脸线条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愈发冷硬、深刻。
他微微低着头,目光专注地落在手中一块平板电脑的屏幕上,荧荧的冷光映亮了他深邃的眼窝和高挺的鼻梁。
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无声而快速地滑动、点击,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节奏感和冰冷的精确。
就在苏晚的视线落在他身上的瞬间,病房里悬挂在墙壁上的液晶电视,原本静音播放着风景片的画面骤然切换。
“本台最新财经快讯!”
女主播字正腔圆的声音打破了病房的寂静,带着一种新闻特有的紧迫感,“林氏集团股价今日开盘后出现断崖式暴跌!跌幅已超过百分之三十,触发熔断机制,交易暂停!市场恐慌情绪蔓延,分析人士指出,此次暴跌或与林氏集团继承人林浩涉嫌严重刑事犯罪被警方正式批捕有直接关联……”
屏幕上,代表着林氏集团股票走势的那条刺目的绿色直线,如同失控的过山车轨道,一路疯狂下坠,跌入深渊。
几个刺眼的红字标题在下方滚动:“林氏帝国崩塌?”、“林浩涉绑架、非法拘禁等多项重罪,证据确凿!”、“投资者恐慌抛售,林氏前景堪忧!”
画面一闪,切换到了另一个场景。
镜头有些晃动,聚焦在一个被数名身材魁梧的保镖和神情激愤的记者围堵得水泄不通的出口。
一个身影狼狈地被推搡着,昂贵的西装被扯得皱巴巴,精心打理的发型凌乱不堪,脸上带着惊惶和难以置信的灰败——正是林浩。
他试图用手臂挡住刺眼的闪光灯,嘴巴徒劳地开合着,像是在辩解,又像是在哀求,但所有声音都被淹没在鼎沸的人声和快门声里。
镜头捕捉到他被两名面无表情的警察一左一右架住胳膊,强硬地带离混乱的中心,塞进一辆警车。
车门关上的瞬间,他脸上只剩下全然的绝望和死寂。
病房里只剩下电视新闻那冰冷而喧嚣的报道声。
苏晚静静地看着,舌尖上那残留的苦涩似乎更浓烈了些,但很快又被一种尘埃落定的空旷感取代。
那个曾用权势和恶意将她拖入深渊的人,此刻正坠入他自己亲手挖掘的坟墓。
顾衍终于从平板屏幕上抬起眼,目光淡淡地扫过电视屏幕里林浩那张失魂落魄的脸。
他的眼神里没有任何波动,没有快意,也没有怜悯,只有一种处理掉碍眼垃圾般的漠然和理所当然。
他修长的手指在平板边缘轻轻敲击了一下,屏幕随之暗了下去。
病房门被无声地推开一条缝。
一个穿着黑色西装、气质精干的年轻男人侧身进来,步履轻捷地走到顾衍身侧,微微躬身,声音压得极低,带着绝对的恭敬:“顾先生。”
顾衍没有回头,视线依旧落在窗外深沉的夜色上,仿佛在欣赏一幅流动的画。
“白莲儿那边,”助理的声音清晰地送入顾衍耳中,“所有代言、合约的解约函均已发出。她名下工作室的银行账户已经被我们冻结。舆论已经完全发酵,‘插足第三者’、‘教唆绑架’、‘污蔑构陷’这些词条已经挂在热搜前三快十个小时了。她的经纪公司刚才正式发布了解约声明,算是彻底切割,弃车保帅。”
助理顿了顿,从随身携带的平板里调出一份文档,双手递到顾衍面前:“这是拟定的白莲儿个人退圈声明稿,请您过目。措辞还算‘诚恳’,主要强调‘个人行为不当’、‘深感愧疚’、‘自愿无限期退出公众视线,闭门思过’。公关团队评估过,这个声明发出去,她基本就……凉透了。”
顾衍的目光终于从窗外收回,落在助理递过来的平板屏幕上。
他扫了一眼那份措辞看似悔过实则字字都钉死白莲儿罪名的声明稿,眼神如同冰封的湖面,没有丝毫涟漪。
“不够。”
两个字,轻飘飘地从他唇间吐出,却带着千钧的寒意,瞬间让病房里的温度又降了几度。
助理屏住了呼吸,腰弯得更低了些:“您的意思是?”
顾衍的指尖在平板冰冷的金属外壳上缓缓滑过,动作优雅而危险。
“‘自愿’?”
他唇角勾起一抹毫无温度的弧度,那弧度锋利得足以割裂空气,“我要的是‘身败名裂’,是‘再无立锥之地’。”
他微微侧过头,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向垂首的助理,“这份声明里,缺了点东西。她那位‘干爹’,这些年明里暗里帮她‘处理’过不少麻烦事,包括这次试图抹掉痕迹,联系某些人试图给林浩那边递话……那些见不得光的交易记录,也该晒晒太阳了。一起打包,作为‘退圈声明’的‘附件’发出去。”
助理的瞳孔猛地一缩,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这已经不是让白莲儿退圈这么简单了。
这是要彻底扒皮拆骨,把她和她背后那点肮脏的依仗连根拔起,钉在耻辱柱上曝晒,让她和她背后的人永世不得翻身!手段之狠绝,不留一丝余地。
“……是,顾先生!”
助理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那是面对绝对力量时本能的敬畏,“我立刻去办!保证在她声明发布后十分钟内,所有‘附件’准时送达全网各大平台。”
他迅速收起平板,动作利落地再次躬身,然后无声而迅捷地退出了病房,轻轻带上了门,仿佛从未出现过。
病房里再次恢复了寂静,只剩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苏晚几不可闻的呼吸声。
电视屏幕上,关于林氏崩塌的后续报道还在滚动播放,财经专家们正唾沫横飞地分析着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暴,但那些声音似乎都被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顾衍在原地静立了片刻,高大的身影在灯光下拉出长长的影子。
他终于转过身,朝着病床的方向,一步一步,不疾不徐地走来。
皮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轻微而规律的声响,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人心跳的间隙。
他在病床边停下。
高大的身躯投下的阴影,温柔地将苏晚笼罩其中,隔绝了顶灯刺目的光线,带来一种奇异的、令人安心的昏暗。
苏晚依旧闭着眼,但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熟悉的、带着冷冽雪松气息的强大存在感逼近。
她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小扇子般的阴影,随着呼吸,那阴影也极其细微地颤动着。
顾衍的目光落在她脸上。
灯光被他挡住大半,柔和的光晕勾勒着她苍白的脸颊和精致的轮廓。
她睡得很沉,或许是药物作用,也或许是精神骤然放松后的极度疲惫,像一只终于找到安全港湾、卸下所有防备的猫。
他的视线缓缓下移,最终定格在她搁在白色被单外的手腕上。
一圈雪白的纱布缠绕在那里,刺眼地提醒着不久前那惊险的一幕。
纱布边缘,隐约还能看到一点干涸的暗红痕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得粘稠而缓慢。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狭长的、银白色的光带。
病房里只剩下两人清浅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顾衍缓缓伸出手。
他的动作异常轻柔,仿佛怕惊醒一个易碎的梦。
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食指指腹,极其小心地、轻轻地落在了苏晚手腕那圈雪白的纱布边缘。
指尖的温度透过薄薄的纱布,传递到苏晚微凉的皮肤上。
那触碰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像一滴滚烫的松脂,瞬间凝固了苏晚所有的感官。
她的指尖在被单下极其细微地蜷缩了一下,心脏在胸腔里猛地一撞,几乎要挣脱束缚。
“苏晚。”
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苏晚从未听过的、近乎沙哑的质感,像粗粝的砂纸轻轻摩擦过丝绸,每一个音节都裹挟着沉甸甸的分量,直接敲打在她的耳膜上,钻进她的心底。
“做我的猫。”
这四个字,斩钉截铁,毫无铺垫,带着顾衍一贯不容置疑的强势,却又奇异地揉进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笨拙的认真。
苏晚感觉自己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那圈被触碰的纱布下的皮肤,仿佛被点燃了一小簇火焰,沿着手臂的脉络一路灼烧蔓延。
她拼命克制着想要抽回手的冲动,全部的意志力都用在了控制那疯狂颤抖的睫毛上。
顾衍的声音低沉地继续流淌,如同月下深潭的水,缓慢而有力地包裹住她:“我护你一辈子。”
他的指腹在那纱布边缘极其缓慢地、安抚性地摩挲了一下,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珍惜。
“只投喂你一人,”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重若千钧,“也只被你投喂。”
轰——!
苏晚的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拧开了她体内某个隐秘的开关!一股强烈的、不受控制的异能洪流猛地从心脏深处汹涌而出!它不再是需要主动去“尝”的感知,而是像无数根无形的、敏锐至极的触须,狂暴地以她为中心向四面八方炸开!
病房里的一切,瞬间被赋予了强烈到近乎眩晕的“味道”。
消毒水的气味不再是单调的冰冷,它被分解成无数层次:乙醇的辛辣、某种含氯消毒剂的刺鼻苦涩、清洁剂残留的微弱柠檬酸……交织成一张复杂的化学网。
身下床单的棉布味道、枕头里填充物的微尘气息、甚至空气中漂浮的极其微小的尘埃粒子……都带着各自独特的“口感”,汹涌地冲击着她的感官。
最强烈的“味道”来源,是近在咫尺的顾衍。
他身上那股冷冽的雪松香气此刻被无限放大,其中还混合着他指尖淡淡的烟草气息(他极少抽烟,这味道淡得几乎无法被常人察觉)、一种昂贵手工皂的木质调余韵,以及……一种极其深沉、极其纯粹的东西。
那东西无法用具体的味道来形容,它厚重、灼热、带着一种金属般的坚定质感,像熔融的黄金,又像深埋地底的矿脉,沉重而滚烫地包裹着那句“护你一辈子”的每一个字——真实得令人心颤,毫无杂质,毫无动摇。
这就是他话语里的“味道”?
如此……真实而磅礴?
然而,就在这汹涌的感官洪流几乎要将她淹没的瞬间!一股极其微弱、极其隐蔽、却带着强烈违和感的“味道”,像一根淬了毒的冰针,猛地刺入她扩张到极限的感知网!
那味道来自……门外!
冰冷,滑腻,带着一种非自然的、人工合成的甜腥气,如同腐烂的水果浸泡在化学药剂里。
更深处,还隐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令人本能地汗毛倒竖的恶意。
这绝不是医院里任何一种药品或消毒剂的味道!它突兀地出现在这充斥着消毒水气息的走廊里,像毒蛇在草丛中游弋时留下的粘液痕迹,带着明确的目的性和……锁定!
危险!
苏晚的身体瞬间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
那圈被顾衍指腹温柔摩挲的纱布下的皮肤,骤然变得冰凉一片。
她紧闭的眼睑之下,眼珠剧烈地转动着,如同被噩梦攫住。
顾衍立刻察觉到了掌下那纤细手腕传来的僵硬和冰冷!
他摩挲的动作瞬间顿住,深邃的眼眸中,那片刻前因专注凝视而流露出的、罕见的柔软温情如同潮水般急速退去,被一种鹰隼般的锐利和警惕所取代。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如两道冰冷的探照灯光束,瞬间穿透病房内昏暗的空气,精准地、无声地刺向那扇紧闭的房门!
病房内,空气凝固如冰。
仪器规律的滴答声,此刻听来如同倒计时的秒表,敲打在死寂之上。
月光在地板上拉出的那道狭长光带,似乎也带上了一丝不祥的惨白。
门外,那股冰冷滑腻、带着人工甜腥的诡异“味道”,如同毒蛇的信子,在苏晚扩张到极限的感知中,无声地……游移,靠近。
第16章 甜蜜官宣(上)
病房门外的寒意,如同实质的冰棱,穿透门板,扎在苏晚因异能爆发而高度敏感的神经末梢上。
那股冰冷滑腻、带着人工合成甜腥气的诡异“味道”,像毒蛇吐信,在感知中游移、锁定。
“别动。”
顾衍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镇定,瞬间抚平了苏晚几乎要弹起来的本能。
他覆盖在她手腕纱布上的手,不再是温柔的摩挲,而是变成了一个稳固的锚点,沉稳的力量透过皮肤传递过来。
同时,他另一只手已无声地探向腰间——那里什么都没有,但苏晚知道,他这种人,永远有后手。
就在苏晚的感知被那股恶意味道刺得生疼,心脏几乎要撞破胸腔的瞬间!
“砰!”
病房门被一股蛮力从外面狠狠撞开!
一个穿着不合身护工服、戴着口罩帽子的瘦高男人猛地冲了进来,双眼布满血丝,眼神疯狂而混乱,手里紧攥着一个透明的喷雾小瓶,瓶口直指病床上的苏晚!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像是某种濒死的野兽。
“贱人去死!”
嘶哑的咆哮带着浓重的恨意喷薄而出。
时间仿佛被拉长成粘稠的胶质。
苏晚瞳孔骤缩,清晰地“尝”到那瓶口喷出的细微气溶胶粒子——冰冷、腥甜、带着强烈的神经麻痹感!是升级版?比仓库里那个更猛!她全身肌肉绷紧,异能疯狂运转,试图捕捉对方的破绽,但对方的动作只有孤注一掷的疯狂,毫无章法,反而难以预判!
然而,男人的手指甚至还没来得及按下喷雾的压泵。
一道黑影,快得超越了视网膜捕捉的极限!
顾衍动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呼喝,只有身体瞬间爆发的恐怖力量。
他高大的身躯并非挡在苏晚前面,而是如同猎豹扑食,精准地侧撞向闯入者的持瓶手腕!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种千锤百炼的冷酷效率。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在死寂的病房里异常清晰。
“呃啊——!”
瘦高男人发出一声短促凄厉的惨叫,剧痛让他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
手中的喷雾瓶脱手飞出,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被顾衍闪电般伸出的另一只手稳稳抄住,没有一丝药剂泄露。
顾衍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撞碎对方手腕的同时,他的右肘如同出膛的炮弹,带着沉闷的风声,狠狠击打在对方毫无防备的肋下!
“唔!”
瘦高男人眼珠暴突,身体像被抽掉了骨头,连惨叫都发不出,痛苦地蜷缩下去。
顾衍顺势拧住他完好的另一只手臂,一个干净利落的擒拿反剪,膝盖重重压在他的后腰上,将人死死按在冰冷的地板上,动弹不得。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快到苏晚只看到几个模糊的残影,和闯入者如同破麻袋般瘫软在地的结局。
病房门口,陈默带着两个气息沉稳的保镖像幽灵一样出现,脸色铁青。
“顾先生!是我们疏忽!”陈默声音带着后怕和自责。
顾衍看都没看地上像死鱼一样抽搐的男人,将手中的危险喷雾瓶递给陈默,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冻土:“查。他背后还有谁。处理干净。”
“是!”
陈默接过瓶子,眼神锐利如刀,示意保镖将人拖走。
瘦高男人如同被拖走的垃圾,只在地板上留下一点挣扎的痕迹和刺鼻的汗味,很快消失。
病房门重新关上,仿佛刚才的惊魂只是一场错觉,只有空气中残留的淡淡汗味和消毒水混合的怪异气息,证明着那瞬间的凶险。
顾衍这才转过身,快步走回病床边。
他周身那股冰冷肃杀的戾气尚未完全消散,眼神锐利地扫过苏晚全身,确认她没有受到任何波及,连一根发丝都没乱。
确认她安全无虞后,那紧绷的线条才缓缓松弛下来,但眼底深处沉淀的寒意,昭示着刚才的插曲绝不会轻易揭过。
“吓到了?”
他开口,声音已经恢复了惯常的低沉,却比平时更添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苏晚摇摇头,努力平复着狂跳的心脏和翻涌的异能感知。
她舌尖尝到的,除了残留的惊悸,还有顾衍刚才那雷霆万钧、精准冷酷动作中蕴含的……绝对力量的味道。
纯粹、强悍、不容置疑的保护欲。
这味道,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直接地撞击着她的心防。
“没有,”她声音有点哑,带着劫后余生的微颤,却又异常清晰,“你……很快。”
顾衍深深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
他伸出手,这次不是触碰手腕,而是轻轻拂开她额前因刚才紧张而微微汗湿的一缕碎发,指腹温热干燥。
这个动作带着一种无声的安抚和宣告——有他在,天塌不下来。
风波被顾衍以铁腕手段压下,如同投入深海的石子,外界连一丝涟漪都未曾察觉。
几天后,苏晚顺利出院。
没有回她那个小小的出租屋,顾衍直接将她带回了自己位于城郊半山的私人别墅。
这里与其说是家,不如说是一座低调奢华的堡垒。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连绵起伏的苍翠山景和远处城市的隐约轮廓,视野开阔得能涤荡人心。
室内是极简的现代风格,线条利落,色调以高级灰和原木色为主,巨大的空间里摆放着寥寥几件设计感极强的家具,空旷、整洁、冰冷,完美符合顾衍给人的印象——强大、高效、不近人情。
然而,当苏晚第一次踏入那间堪比五星级酒店后厨的专业厨房时,这座冰封堡垒的一角,似乎悄然融化了。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慷慨地洒满光洁如镜的操作台面。
各种顶级厨具、锃亮的嵌入式烤箱、巨大的双开门冰箱……井然有序地排列着,散发着专业而诱人的气息。
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崭新金属和高级木材的淡淡味道。
“这里,”顾衍站在她身后,声音在空旷的厨房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引导,“以后归你。”
他顿了顿,补充道,“缺什么,告诉陈默。”
苏晚的手指轻轻抚过冰凉光滑的大理石台面,指尖传来细腻坚硬的触感。
她抬头,看着窗外几乎触手可及的流云和远山,一种奇异的归属感悄然滋生。
这不再是寄人篱下,更像是一种……被郑重交付的领地。
她没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像一只终于找到舒适猫窝的猫,矜持地接受了这份馈赠。
几天后的一个午后。
阳光暖融融地铺满厨房一角。
苏晚穿着舒适的米白色家居服,长发松松挽起,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落在白皙的颈侧。
她正专注地对付着操作台上的一盆淡奶油。
手持打蛋器发出低沉稳定的嗡鸣,盆中的液体渐渐变得蓬松、雪白,体积膨胀,散发出浓郁的奶香。
顾衍就斜倚在厨房入口的门框上,姿态放松,与平日里在谈判桌或聚光灯下的冷峻判若两人。
他换下了笔挺的西装,穿着简单的深灰色羊绒衫和休闲长裤,袖口随意地挽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线条。
他手里端着一杯刚煮好的黑咖啡,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过于锋利的轮廓。
他的目光,如同有了实质的重量,沉甸甸地落在苏晚身上,一瞬不瞬。
看她如何小心翼翼地筛入细腻的糖粉,手腕轻巧地转动;看她如何专注地观察奶油的纹路,鼻尖因为用力而微微皱起一点,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生动;看她如何将打发好的奶油装入裱花袋,纤细的手指灵活地操作着,指尖沾上了一点雪白的奶油,她自己似乎都没察觉。
空气里弥漫着甜奶油、烤过的杏仁碎、还有一丝清新柠檬皮屑混合的香气,暖洋洋的,甜丝丝的,带着人间烟火特有的踏实感。
阳光勾勒着她专注的侧影,长睫在眼下投出扇形的阴影,鼻梁挺秀,唇色是自然的嫣红。
她整个人的轮廓仿佛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与这个冰冷空间格格不入的温暖和美好。
顾衍深邃的眼眸里,有什么东西在无声地翻涌、沉淀。
他呷了一口滚烫苦涩的黑咖啡,那极致的苦,仿佛只是为了衬托眼前这份极致的甜。
一种从未有过的、充盈而踏实的满足感,悄然占据了胸腔。
这感觉陌生又熨帖,比拿下十亿的合同更让他心弦微动。
他放下咖啡杯,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然后,极其自然地,他掏出了手机。
没有刻意寻找角度,没有打光,没有构图技巧。
他只是对着那个在阳光下、在氤氲香气中、专注地给一个精致小蛋糕做着最后裱花点缀的身影,按下了快门。
咔嚓。
极轻微的快门声,在安静的厨房里异常清晰。
苏晚的动作一顿,诧异地抬起头。
阳光有些晃眼,她微微眯起眼,看向门口那个举着手机的高大身影。
她的鼻尖上,还沾着刚才不小心蹭到的一小点雪白糖粉,配上她略带茫然的眼神,有种不自知的可爱。
“你……干嘛?”
她问,声音带着点刚回神的软糯。
顾衍垂眸看着手机屏幕。
屏幕上的照片有点逆光,构图也称不上完美,但足够了。
阳光勾勒的侧影,专注低垂的眉眼,纤长微颤的睫毛,鼻尖那点俏皮的白,还有她手中即将完成的、点缀着鲜红草莓的精致甜点……每一寸光影,每一缕气息,都凝固成了他此刻最想宣告于世的珍宝。
他没有回答苏晚的问题,只是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操作了几下。
然后,他收起手机,朝她走来,目标明确地伸出手。
苏晚下意识地想躲,以为他要拿蛋糕。
结果,温热的指腹带着薄茧,极其轻柔地擦过她的鼻尖。
那一点碍事的糖粉被抹去。
“沾到了。”
他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苏晚的脸颊瞬间飞上两抹红霞,热度一直蔓延到耳根。
她迅速低下头,假装继续摆弄蛋糕上的草莓,心跳却快得不像话。
刚才那短暂的触碰,像羽毛拂过,却留下滚烫的印记。
她没看见,顾衍收回的手指,在身侧极其轻微地捻了一下,仿佛在回味那点细腻糖粉的触感,和他手机屏幕上刚刚发送出去的、注定要掀起滔天巨浪的讯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