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着一大背篓别人给的媒物,手里攥着几百块彩礼钱,付雪兰只感觉背上很沉,犹如实打实的铁块,手里的钞票会咯人,像握着把寒冬腊月的冰霜。这大好的青春,于18岁幸福的绽放,原以为会得到永存,却不曾想一定得在不满一年时间里凋亡。果然只是一纸婚约。
女人对于婚姻的叛逆,往往会通向爱情的港巷,而付雪兰正是这样一个女子,19岁的她,全然可以为了爱情不管不顾。
一个巴掌拍不响。那么陆健雄呢?他是怎样一个人呢?怎么昨晚会对自己做出那样禽兽的事,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多半是受乡里人流行带媳妇的影响。
付雪兰本来未来也没有着落,由于常年想着挣钱,对于想要厮守终生的男人也没有想透,偏生陆健雄闯进来,白送的,且要着。她这么一路想着,就到了徐家大门。
农村的院落,没有钢筋混凝土围墙,是用木块条编制成的围栏。徐母正在屋外择菜,晚饭时间了,看到屋外有人来,放下菜篮子和菜盆子就来开门,一看,竟然是付雪兰。
何况贵州这地方,哪怕是婚恋的条令严格的上行下效,也得需要时间,何况才是改革开放呢!付母是经历过上一辈明谋正娶的农村妇女,照旧例,没结婚前新郎新娘不宜见面。
大概是付雪兰受了感情上的打击,一下子就读得出付母的反应,不免心想:“说媒的时候你怎么不想着不要让你儿子去我家里,见一面算什么,是新式婚礼的补救?”
“老妈,徐开明给在家?我找他有些事。” 付雪兰忍住内心的不满说。
“在,在,他在家的,我去给你叫。” 付母慌忙跑进屋叫儿子出来。
付雪兰真是疯了,竟然想说:“跑这么快干嘛,怕女方跑路不成?”她如今也不是说能跑就跑的贞洁女子。
徐开明看着门外的付雪兰,仍是一脸腼腆,甚至显得木讷。
“你找我?”他挠了挠后脑勺说。
付雪兰突然吐出一句:“这东西挺重的,我先放到院里。”背篓放到了院子里挨着围栏的地方,“你跟我出去,我有话和你说。”
院子里没有灯,也不知道她背来的是什么,既然她说要出去,必定是要走走。
一路跟到大道上。
“徐开明,有件事我需要和你说,我不能和你结婚了,我今天来是退婚来的。”付雪兰停住了脚步说。
徐开明听到这话,人直接愣住了。
“这是钱,你收好,祝福你另娶她人,而且我也不好,长得还不漂亮。”说着,付雪兰塞钱给他。
“所以你背来的是聘礼。”徐开明醒悟道。
付雪兰装作没听见,顾自说:“我已经不能再嫁你了,不瞒你笑话,我已经失身了,马上就要和他走了,再见。”
付雪兰头也不回的走了。
徐开明属猪,只比她大三岁,今年22岁的人,这个年纪的男人,正当年轻,失去个把女朋友算不得什么事,只当是失恋了而已。
也是因为这失恋的感觉,徐开明始终记得曾经向他退婚过的女孩子。
退完婚回来,付雪兰如释重负,人的自由就是这种感觉,但又将会迎来另外的折磨。
付华涛一看到妹妹回来,赶忙上去问:“都妥了?”
付雪兰不想理会哥哥,怎的,他妹妹就这么金贵,这年头,退婚只是想退的那个人勇敢。她不说一句话就走进屋子,没人会管她,因为她回来就证明她一切都好。
她在屋里忙,忙着收拾衣物,殷慧来叫她吃饭晚,看着她,知道她是要和男人跑了,也不管,只管她今晚要吃饭。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女大不中留。好比她五姐,白白供读书读了好些年,在学校里受了谈恋爱的男女的刺激,认为他们不相爱,人家讲究的是相互独立。这和她想走到哪有男人陪的恋爱想法大相径庭,所以读着读着就出省打工去了,前年终于来信,说是找了个四川男人。
付家每个人算是有点文化的人,每个孩子为了响应国家的号召,都嘞紧裤腰带送进学堂读过书的,不仅女孩子,连男孩子都是不想读了就回来成家务农。
第二天一大早,付雪兰把身上所有的钱都搁在殷慧的床头边,就到玉米地里找陆健雄。从头到尾,她没有受到父母哥嫂的一句批评,这才是真的爱,真的自由。
陆健雄远远望着付雪兰回来,扯扯短衫,跑过去迎接,不由分说的一把抱住她,将她的头埋进胸怀,舍不得再放手。
春天的阳光和煦,但还是带了点冬天的冷气,只有靠着陆健雄滚烫的胸怀,只有听着他胸腔里的心跳,才是真正的春天。
世界上真有人能感受真正的春天吗?就算有,也是恋爱中人。
“你知道吗?雪兰,我真担心你一去不回了。”陆健雄轻捏着她的肩膀说。
“我人都给你了,你还担心什么?”付雪兰羞涩的说。
“我答应你,我一定不会辜负你。”陆健雄拍着肩膀说。
如果说这世上还有什么最真的,那一定是恋人之间的承诺。就像你不会负我,我不会离开你,就把两个人浪漫的绑到了一块,然后生活本是一地鸡毛。
打这天起,付雪兰好像找到一个老板,而陆健雄遇到了一个好员工,日子就是日复一天,年复一年的农活。
他们用了一天的脚力,回到陆健雄的家,傍晚时分到的,从村口村里人就看到这个半寡仔儿找到了媳妇,还带了回来,都说是好福气。付雪兰生得白,青幽幽的一个大辫子爬在背上,正是农村男人幻想的窈窕淑女。
王兴和陈兵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姑娘。
“大炮兄,不错啊,竟然追到人家了。”陈兵佩服的说。
王兴自愧不如,不敢说话,心里也在想尽快到哪里去说个媳妇。
新媳妇才到家,陆健雄不好跟邻里说什么,领着付雪兰穿越人群中,到家里坐。
天啦!付雪兰脑子里如晴天霹雳。
陆家有六格房间,也就是三间房,两个房间竖着看称为一间房。但是他家里人根本不会规划,养只猪就和人是睡在一块,栓着喂猪,人竟然住在猪圈里。
陆健雄知道她的反应,低头不语。
这时,她的心里火辣辣的疼。
“你在家,我们家没米了,我去借点米去。”陆健雄说完,绝望的跑出家门去借米。
这种感觉宛如死马当活马医。
她人都来了,付雪兰没有回头路,便开始收拾屋子,今天已经晚了,她先打扫出房间来,把猪解开,关到牛圈里。牛圈里没有牛。
陆健雄径直去找王兴,把他喊到他家旁边的老坡顶。“兴哥,借我点粮食,没有米,苞谷,麦子,都可以,不计较,有吃的就行。”
陆家只剩一对孤儿寡母的,常年借粮食,借钱度日,乡亲乡里的都知道他家的情况,有粮的借点,有钱的给些,今年借了,等明年的新粮食收获了立马就会还。还光了又借,借了又还,如此往复。
此时此刻,王兴特别知道陆健雄的窘迫,“你等我,我去给你拿。”
王兴还没有找到媳妇,没有当家,没有属于自己的粮食。他回到家,王父一个人在吃白米饭,杀了只鸡,正一个人斟了酒,吃得津津有味。他和王老婆子早分居了,为着脾气不合,时常吵闹,自行分居而住。
你说是嘛!人的感情这事,真叫奇怪,这合不来的人怎么都无法强求,你看王老爷子和他老奶,都半身埋进黄土的人了,说合不来就是合不来,硬是要分开住。村里人对这对老人的感情无不津津乐道。
这王家早些年间,农民还在搞生产大队,王父是队长,因此很有些家产。他的四个儿子又争气,所以在村里头很有势力,这王兴是二儿子,也是该娶媳妇的人。
“兔崽子,混了这么大天才回来,饿了?”王庆财看着儿子说。
“没呢。我不饿,你自个儿吃。”
王庆财见他难得待在自己身边久些,感到狐疑,“有什么事就说,有屁就放,别在老子跟前碍眼。”
爷俩都是暴脾气,遭到老爹的这一抢白,王兴索性连计划好的招呼也懒得和他商量,自到米缸里装了一尼龙袋米,扛着就出门了。
“你这败家子,简直属鼠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我兴几乎是顶着骂声拿出这一袋米的。
“十分感谢兄弟,此情此意,没齿难忘。”陆健雄感动不已。
“少废话了,快拿回去,新娘子还等着你呢。”
“我得了米,王伯那里你怎么交代。”
“虎毒不食子,再说我是借你米,又不是白送你,这不是什么事。”王兴说着,催促他回去。
家有美娇妻,没有让人家久等的理。
陆健雄回到家,屋子里收拾得像模像样的,他把米倒进缸里。付雪兰是劳动惯了的,开始淘米下锅,用的是三脚架上支撑着锅煮饭烧菜。
锅里的米在沸水里泛起米白色的泡泡,一个一个又破了,又起,又破……突然门外一声黄牛的叫声,打破了这种平静。
陆健雄的内心也在此刻接近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