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天地之间,难免会有感到孤独的时候。
古往今来,孤独都是一样的。陈子昂站在幽州台,怀想千古悠悠,仰天长叹:“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泣下。”
人置身天地之间,跟历史的长河,跟广袤的天地相比,真的是“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
那种孤独是广大无边的孤独,是人类无法摆脱的孤独。只有站在人生高处的人,如陈子昂,如苏东坡这些哲人才能悟到。
作为普通人之一,更多时候,我们感到的孤独来自人际社会中的孤立无援。
广大的孤独固然不可摆脱,琐碎人世间的孤独同样让人无处可逃。作为群居动物的人,置身熙来攘往之中,生活在密不透风的人群,看起来很热闹。然而,身体距离有多紧密,心灵的距离就有多遥远。
当你伤心难过的时候,翻遍通讯录,几乎找不到一个可以倾诉的人。快乐的时候,整个世界都在和你共享快乐,难过的时候,却没有一个值得听你诉说心事的人。从来都是把欢笑展示给别人,把悲伤留给自己。
别说周围不相干的人,即便亲人也不能减轻你的孤独。
《半生缘》里曼桢打算和祝鸿才离婚时,本来想和家人商议一下,看到灯光下坐了一桌的家人,忽然清醒意识到:这些人只会依靠她来生活,没有一个人能理解她的处境,没有一个人可以帮她,就像当初她被姐姐陷害,没有一个人来救她。
那一刻,曼桢内心就是彻骨的寒冷,熙熙攘攘也掩饰不了的孤独,彻底的绝望。
走出作品,回到现实,又何尝不是这种情形?即使身边有亲人,在你陷入困境时,她们也大多不能帮你走出困境,甚至还会增加你的烦恼。
还记得我刚毕业时,一场又一场奔波在招聘会之间,参加各种各样的考试,因为我知道:我的家人谁也帮不了我。也许她们也想帮我,但是她们没有帮我的能力。尤其当我的追求已经超过她们的想象,即使想帮也爱莫能助。
当你深陷感情漩涡时,亲人更爱莫能助,爱或不爱,谁能帮你做出选择?只有自己一口一口饮下感情的苦涩辛辣,在感情的大海里浮浮沉沉。
只要人活在世上,就难免会感到孤独;只要不断成长,就一定有一段孤独的旅程需要独自穿越。
人来到世上,本来就是孤独一身;离开世界时,也是孤独一人。有亲人在,还能陪伴一程;亲人去世,余下的人生就要学会与孤独相伴。孤独,是任何人都难以逃避的宿命。
既然不能逃避孤独,就不必害怕、逃避孤独。
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是战胜孤独的最好方式。
孤独,在一定程度上源于弱小,越是想寻找依靠的人,越害怕孤独,孤独反而越容易找到她。
《被嫌弃的松子的一生》中的松子,为了摆脱孤独从一个男人到另一个男人身边,即使被嫌弃也不离开,相比被嫌弃她更害怕孤独,最后还是难逃孤独的命运。
一个内心强大的人,才不会过度依赖低质量的陪伴。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才是成长最快的时候,没有无谓的社交,可以看书从书中汲取人生营养,可以写作和内心的自己对话,还可以聆听自然的声音,感受内外世界的交互流动。
对外界的依赖越少,就越不会感到孤独。因为内心世界已经足够丰盈,不需要外界的陪伴就可以找到快乐。相比之下,人群中的孤独才是真正的孤独,曲终人散后,孤独更让人无处藏身。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李白的孤独是绚烂的,可以一饮而尽,可以相拥歌舞,可以酿成锦绣文章。
“我并不比湖中高声大笑的潜水鸟更孤独,我并不比瓦尔登湖更寂寞……我并不比毛蕊花或牧场上的一朵蒲公英更寂寞,我不比一张豆叶,一枝酢酱草,或一只马蝇,或一只大黄蜂更孤独。”
梭罗的孤独是清淡平和的,一粥一饭一样自然平常。据说梭罗在瓦尔登湖边生活了两年后就离开了这里,但经历过这样一段时间的孤独生活,他必定拥有更强大的内心力量。
孤独,更像是一种修炼。你问问那些寺庙中静修的和尚孤独吗,从早到晚生活在“一叶一菩提”的世界里,安静就是生活的常态,还有谁比他们更孤独?但他们不会觉得孤独,因为孤独就是他们的必修课,耐不得孤独的人,连修行的门槛都跨不过。
我也曾经有过一段孤独的修炼,为了考研我曾经在一个城市独自居住了一个月,那一个月真正是完全孤独的一个人,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看书,一个人睡觉。
那是我度过的为数不多的清静快乐的一个月,每天走着去上自习,晚上在灯下读读写写,早晨在鸟鸣中醒来,内心充满简单平静的快乐。
有过那样一段时间孤独的时光,也不觉得孤独多么可怕了,反倒能够享受孤独的乐趣。比如音乐的宁静悦耳,比如下雨时雨打梧桐的声音,比如阅读时偶尔的思想共鸣,比如写作时心灵的豁然开朗。
有时候,我们害怕孤独只是因为把孤独夸大了,也把自己想象得过分脆弱。人的韧性会强大到你想象不到的程度,什么样的环境都能适应,什么样的困境都能面对。
当我们不再害怕孤独,便可以享受孤独了。
2023-3-29